从东宫出来后,崔景行心情不佳。
没坐马车,打发走了车夫,自己不紧不慢地走在长安的集市上。
小贩的叫卖声不绝于耳,他却犹如失聪,什么也听不见。
眼前是昨夜旖旎的画面,女子娇弱柔软的身躯仿佛依然在怀,引得人念念不忘。
不可再想下去!
他蹙眉稳定心神,周遭的喧嚣重归人间,视线无意间一瞥,瞧见路旁有买花苗的老者。
那堆花苗中赫然杂夹着一株脆弱的琼花树苗!
若不是曾经见过,他这会儿也认不出来。
衣着朴素的老者正打瞌睡,猛然感到眼前人影一恍,定睛一看,气质卓越的贵公子单膝蹲下来,动作轻柔地从一堆花苗中取出那可怜的小苗。
老者咧嘴笑,满面皱纹,褐色的皮肤上似乎还沾染着未洗干净的泥土,嗓音沙哑:“公子可要买花苗?您手头那株多半活不了了,不如挑些其他的?您瞅瞅这牡丹苗,待花开是绝对国色天香!”
崔景行轻笑着,摸出一锭银钱扔进他的钱篓子里,起身径直离去。
老者愣住,拿出那锭银钱追上两步喊:“公子!用不了这么多……”
然而年轻贵公子已经消失在人群中。
韩允从外头回来,瞧见主子正绑起了宽袖在庭院里种树。那树苗叶子蔫蔫儿的,只剩两三片叶子挂在上头,也不知能否存活?
比起这个问题,主子竟然在种树这一幕显然更令他感到新奇。
崔景行蹲在地上用手捧了泥土往树根处埋,头也不抬地问:“事情打听得如何?”
他这才想起正事,将昨日布庄里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叙述一遍。
听完事情的经过,崔景行的树苗也种好了。
起身在丫鬟端来的水盆里洗净了手,面无表情,语气淡然道:“知道了。”
韩允还没打算走,张了张嘴问:“主子怎的想起来种树了?这种脏活累活交给府中家丁不就行了?”
且这树苗看起来命不长,怎的也不种株“强壮”些的?话说这是什么树?
擦干手上的水汽,崔景行看着微微摇晃着的琼花树苗,许久才道:“大约是爱屋及乌吧。”
闻言,韩允脑子转了几圈,似乎猜到了些什么,也就不再多言。
再瞧主子,正望着树苗出神……
卢清楚当年在崔家住了一年多,回范阳时他送了琼花树苗给她。
犹记得两人分别时,她见他下了马车,原本还羞涩的表情很快变得依依不舍,不等他反应过来,那丫头便抱着花盆抽泣了起来!
崔景行很难形容当时的心情,似欢喜,似忧愁。
忍住当众拥她入怀的冲动,拇指指腹拭去她脸上的金豆子,柔声安慰:“莫要哭鼻子了,过不了多久就能再回长安的。”
卢清楚一脸茫然,虽不明白他的话是何意,还是止住了哭泣。
他那时想,阿楚还太小,至少得等她及笄,再去求娶,并未料到之后的事。
瞧着她的马车渐行渐远,崔景行忽然有种珍贵的东西从手中溜走的不安。
后来,他一语成谶,没过多久阿楚重回长安,却是为了嫁作他人!
回想当初的情景,他心血翻涌。
始作俑者是他的亲弟弟,那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