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无刃剑,卑职曾见王上使过,应该在剑阁二楼锁着的,怎么会从卒史的袖中掉出?”
刘队率一语问出,干脆果断毫不留情,虽然用了谦辞,却是审问犯人的语气,心道:蒙郎中说的不错,这姓赵的果然有鬼,竟敢盗窃无刃剑,抓了个人赃俱获,任他浑身长满嘴也说不清楚了。
在场士伍一目望去足有二百余人,大多注意到这里的意外冲撞,顿时转头看来,又听刘队率这么一说,便纷纷凑近想要瞧个明白,每个人都带着疑惑的眼神慢慢围成一个圈,把两人围在中间。
再看先前那个撞倒赵高的山形士伍,神情与旁人无异,还带着歉意地捡起水桶,两手拎着把儿,犯错小孩儿似的并腿站到一边,缩着脑袋,有种硕大又乖巧的违和感。
剑阁院内四下无人出声,只有隆隆贯耳的熊熊烈火,噼里啪啦在空中炸着火星,和这些齐刷刷的炽烈目光一齐拷问着赵高。
空气焦灼逼仄,水分被一点一点蒸发,他被这些逼视的目光盯得口干舌燥嗓子冒烟,沙哑无力地“呃”了声,怎么都答不上话。
然而不论他答什么,都是苍白无力的。
没想到审问来得这么突然,赵高脑子被抽干了血一般的空无一物,白皙的脸庞被火烤得通红,其实已然惨白无色。
表情也有点卡顿,生硬地转了一下眼球,像是哪里出了故障,耳边嗡鸣阵阵,他觉得自己快要晕了。
而之前准备好的、作为借口用的词句打散成一团,在他脑中乱飞乱蹦,飞来飞去地重新排列组合,却乍然飞出了一线生机。
他的眼神擦着刘队率的头顶而过,越来越远,最终定睛在火舌肆虐的剑阁二楼,火光映入他瞳孔,越来越亮
从绝望到重获新生,这一切的转变,只在几乎在不到三次呼吸的时间内完成,赵高便把自己从一团乱麻中拯救出来,他重新理好了思路,清了清嗓子,镇定骂向山形士伍:
“赵某拼死从火海将无刃剑抢出,连上茅房的时候也小心翼翼地保护,如今竟被你个不长眼的东西给撞到了地上,你可知罪?”
他大袖一挥,怒指那壮硕的胖子,把周围人对自己的逼视、质问、怀疑全都一把指了过去,荡气回肠,利落甩锅。
山形士伍块头虽大,但心灵好像有点脆弱,被他这么横声一指,又被战友那么同情地一看,登时慌了手脚,额头让烈焰给蒸得涔涔冒汗,结结巴巴道:“我卑职知错,甘愿受罚。”
山形士伍内疚极了,满脸颓色,求助地望向自己的头儿,希望他能为自己说说话。
刘队率紧紧握住无刃剑,生怕它再掉地,轻咬牙根沉下一口气,一时无话可说。
这个赵卒史三言两语便将事态由劣转胜,还真不是自己一介武夫能应付的了的。
不管从他袖子里掉出什么东西,士伍冲撞是毋庸争辩的事实,现场不光自己手下的兵,还有其他宫殿前来援助的卫队,众目睽睽,眼下不好袒护,一时觉得难办。
赵高见他强硬的表情软下几分,乘胜补充道:“诸位都是为秦王守护王宫的壮士,这无刃剑的分量自不必赵某多说。
“此剑由天外陨星铸成,欧冶子真身殉剑,不光是王上最看重的绝世宝剑,还是我大秦国运之所在。
“而今你鲁莽冲撞,赵某跌伤事无刃剑掉地可是天大的祸事,若真是因此影响了前线战局,你有几个脑袋都不够砍的,等王上回宫,赵某定要将实情呈报,到时再治你的罪。”
“哟,赵卒史这是要治谁的罪?”
一声高亢清朗的谑问骤时盖住了赵高狐假虎威的气焰,士伍们认得这嗓音,是自己顶上的大头儿,立即朝两边让开一条路,给他们的蒙郎中让道。
“卒史好大的火气,是还嫌剑阁的火烧得不够旺么?”
人随声至,蒙毅一身披霜黑甲,凛凛傲然,阔步劈开了烟熏火燎的浑浊夜色。
甲上泛着灼热内敛的光芒,连狂妄的熊熊火势都被压过一筹。
他的眼神澄澈凌然,敢于直视一切邪魔,只一个轻蔑的扫见,就迫使卒史赵高向他欠身行礼:“赵高见过郎中丞。”
掷地有声的上级就是大家的底气,山形士伍抓到救命稻草一般,眼巴巴地望向他,眼里写着:郎中啊,我按你说的去撞他了,果然撞出了无刃剑,现在却被他反咬一口,你可得保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