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当他正准备岔开话题,问一些其他事时,少女却又突然双眼一亮,好似想起了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一般,疾声接着道:“是我兄嫂!”
叶玄听罢,忍不住轻轻摇了摇头,原来这鲜卑少女冥思苦想这么久,并不是这两人关系复杂,也没有什么难言之隐,而是她说着说着愣是没想起来最后一个词是什么,好像是直到最后一刻,她才记起中原话语里有一个称谓叫“兄嫂”......
见叶玄嘲笑自己,伊娄林的双颊更加绯红了,原本冷冰冰的神情再也挂不住了,低头白了一眼叶玄,小声嘟囔道:“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
叶玄浅浅一笑过后,看向伊娄林的眼神也更加和善了,他开始有些怀疑,眼前这个看上去精明冷傲,实则又有些迟缓呆纯的鲜卑少女,真的会对自己不利吗?
但听罢两人的名字,叶玄还是问伊娄林道:“你是胡人,怎会洛阳官话?”
伊娄林听罢,有些不高兴的撅着嘴反驳道:“我们是伊娄族人!是鲜卑人!不是胡人!”
叶玄听到“鲜卑”二字,想到一路来见到了惨状,不觉又攥紧了拳头,心中一股怒火燃起,然而,他很快提醒自己,眼前两人终究是救了自己,这才慢慢熄住了怒意。
伊娄林没有察觉到叶玄神情的异样,接着说道:“很多塞外游民都会说中原话的,这并不奇怪!”
说这句话的时候伊娄林仿佛有些许自豪流露,但随即她的眼神却又黯淡下来,道:“鲜卑每个部族说的话又不一样,各部落也都没有自己的文字,在晋国,要同人交流,自然得会说中原话啊!我们伊娄部,自祖父那一辈起,便开始在冀州一带同你们晋人做羊毛买卖,所以我也就学会了中原话!”
叶玄的眉头微皱,却不说话,只是细细听着这鲜卑少女一直说着她一路以来的有趣见闻。
少女说到高兴处,那得意洋洋的神色,简直就像是给一个朋友炫耀一般,倒是完全忘了刚才剑拔弩张的那一幕了。
听得多了,叶玄也便知道了,她们伊娄部也是近些年才跟随洛阳的肃甄部落一同南下的,只是伊娄林的兄长不想再过那种四处飘荡的生活,想像晋人一样过安定的生活,于是便领着族人,准备在云山长久定居下来。
而且有这样想法并不只是她们一部,有不少小的鲜卑部落似乎都有这样的念头,因为这次的南迁,正是原本居住的草原遭遇连年的雪灾,牛羊冻死无数,大多数部落难以维持生计。
而这最近的十数年间,偏又逢中原大乱,于是,在鲜卑肃甄部的带领下,大量的塞外部落这才加入南迁的浩大洪流中。
然而,叶玄听到这些,并没有丝毫理解眼前的两人,也没有丝毫可怜鲜卑人。
为了自己的生存就可以不顾其他人的存亡了吗?就可以屠杀洛阳的十万军民吗?就可以将江北的晋人赶尽杀绝吗?
怎么可能!
叶玄听着,只觉心中愤懑,只碍于两人救过自己,又是女流之辈,便一再提醒自己忍耐,面似礼貌的听伊娄林说完,也好等自己的衣物干了之后,换掉身上这套让自己恶心的衣服!
良久之后,叶玄见衣物已干,于是礼貌的道过谢后,换上自己的白色商贾服饰,背起行囊,拿过长枪,准备离去,并承诺日后重金相谢,当然,也只是一个空口承诺而已。
因为,洛阳,还有等着自己的险境,还有等着自己去收拾的回忆。
叶玄正准备离去,门却突然从外面开了,只见一个壮汉站在门前,羊毛雪袍,高毡帽,浓眉大眼,高鼻梁尖下巴,一脸浓密络腮胡,一头散发披落,站在门口,房内顿觉暗了不少。
“阿兄!”伊娄林用鲜卑语叫了一声,随即又对叶玄说道:“这就是我阿兄!”
叶玄见罢,脸上并没有流露出异样的神情,只是俯身做揖,语气平静的道:“晚辈钱宁,谢大侠救命之恩!现有急事,需赶往洛阳,答谢不周,还望恩公见谅!日后钱某必定重金相谢!”
那汉子没有说话,只是上下打量着叶玄,片刻后,才有一句更加纯正的洛阳官话传来,嗓音浑厚,中气十足:“你这个样子,是不可能活着进洛阳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