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对林望奚而言,说是天籁之音也不为过。
“多谢……王爷。”她闻言郑重地朝萧忱施了一礼,泪意微涌。
不可否认,虽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但当真正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时,林望奚的确还是难以忍泣。
一朝新生,她本已完完全全地将前世那个一身血仇,踽踽而行的自己封尘在了记忆角落里。
从婴儿,到孩提,她都努力地在做着这个父母疼爱,兄长呵护,幸福温暖的林家姑娘。
前世于她……
除了父母、外公曾带过给她的温情还留存在记忆里外,再没有别的东西了。
她都在尽力忘记,丢却以及言和。
但一夕之间,好似迷梦破碎,一切都回到了原点。
父兄猝不及防地身死于战场,仆役被散去,母亲在自己眼前活生生殁于大火,连带着同自己一道长大的绿却。
还能提醒她,今生是有过幸福、温馨时光的,就只有母亲在身边给她留下的最后一个死士——奚五了。
她好像又一次被所谓的天抛弃了。
而萧忱应下的一句简简单单的“好”,于她而言,就像是幽暗无光的无边深渊中被投下的一束光。
虽微弱,却足够照亮自己脚下的那片土地。
但就在林望奚准备磕头行以大礼的时候,便听上方传来了几分不悦的声音。
“以利换利而已,你不必如此。”
铮的一下,似乎方才还逍于天地外的人倏然就落了下来,变实了。
“叶笙,带这丫头出去。”
不知怎的,林望奚似是从这话中听出了几分烦躁之意。
“本王在初见时,便已同你说过,不喜旁人在本王面前磕头。”
“无论是求情,还是谢恩。这一点,你记好了。”
萧忱继续开了口,只是面色有些沉。
“……是。”
“那望奚告退。”林望奚虽不明所以,但也应得干脆。
“好好养伤,萧王府不养丑人。”
似是也觉得自己方才反应有些突兀的萧忱又缓了缓语气道。
刚踏出房门的林望奚听到后,伸手轻轻摸了摸额头上已包上药的布,笑了。
丑吗?
无所谓的。
萧忱想着方才那小姑娘作势磕头的模样,思绪翻涌,似是回到了那个王朝倾颓,兵戈肆起的时代……
春景霭霭,新燕啄泥,早莺争暖。冬日里颓圮的枝条纷纷都抽起了嫩芽。
按理说,合该万物融融,但苍梧山萧家庄中,一处平日里旁人轻易不会靠近的院落里正隐隐爆发着什么。
而屋内,莲纹镶边地毯上四散着的破碎茶杯仿佛也在昭示着双方。
不,其中一方的愤怒。
“你这是在求我?”说话的男子似乎早已到了愤怒至极的边缘,却仍强忍着怒气道。
“是!”少女神色倔强,干脆应道。
“正经求人就是这么求的?”男子微哑着声,沉着面色,字字顿道。
说罢,那少女就开始一个头接一个头地在地上磕了起来。
“为了一个外人?你就是这么作践你自己的!”
似是舍不得对少女动手,因此,砰的一声,又一个茶杯被硬生生摔碎在柔软的莲纹镶边地毯上。
“他不是外人,他是阿宁的心上人,也是阿宁选定的白头偕老之人。更是您将来的侄女婿!”
少女似是理解不了眼前自己最亲近之人的愤怒,委屈又坚定地驳道。
“……你以为我会在乎?”
“我当年救你,养你,就是为了有朝一日看到你为了一个外人来作践自己的!”
“再说一遍,他不是外人,他是阿宁的心上人!”少女依旧坚持着。
“求二叔成全。”
“求二叔成全。”
“求二叔成全。”
……
“滚……”
那是他第一次朝萧宁发了如此大的怒火。
但最终,那场对弈还是以萧衍自己的退让而结束。
毕竟,那是自己亲手教养大的小姑娘,他又怎么舍得让她伤心。
也是那一次的冲突,才让他认清了自己那丑陋的内心。
更是那一次,让他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也有如此嫉妒一个人的时候,几乎嫉妒地想要将其挫骨扬灰。
自此后,他便见不得谁人给他磕头了。谁知,礼贤下士,宽宥仁厚的名声却从他出征平乱开始渐渐传了出去。
呵,何其荒诞,又何其可笑。
萧忱想着曾经,哑然失笑了一声。
她从来都不曾知晓过自己的心意,是他自己将自己困死在了其中。
不过也好,这些苦,他自己受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