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渊源？听起来有故事。”汤亦心贼兮兮地看着大哥。
“你知道的，在中国，我们厨子这一行，大部分人都是因为文化学历不高，最开始为了谋生计而去学习做菜，这个和西方那些讲究生活艺术，美食文化有些区别。当然有相当一部分人，做着做着爱上这一行，于是钻研到里面去，最后成为你们今天看到的大厨。当年呢，我也是一个混不吝的厨子，占着有几分天赋，在小圈子里挺嚣张的。有一天，我工作的餐厅想推一些西餐，老板又请了另外一个做西餐的来。其实吧，用现在的说法，老板就是想弄一个创意菜。但是那时候哪想这些，总觉得有一个人来和你对着干。咱们老话说，一山不容二虎。有一天因为一件小事，我和那个厨师打了起来，不小心砍下别人的小指。”回忆起往事，大哥也甚是感慨。
“砍下小指？”汤亦心没料到温和感性的大哥也会做这般事。
“是啊，无意中砍下。我那时候的状态，用现在你们年轻人的话来说，就是懵圈了。砍都砍下来了，那怎么办呢？我赶紧把他送去就医。他的家人说要赔50万，否则就报警。我那时候去哪找这么多钱啊？也是发愁了好几天。那时候刘总，就是包厢那个刘畅，他喜欢我做的菜，于是他帮我赔了钱，又帮我摆平餐厅的合约，然后在他自己的楼盘里，用很便宜的价格租给我一个店面，让我有了自己的小店。那件事以后，我也学乖了，好好经营小店，慢慢的有了现在这家餐厅。这么多年，刘总一直是我的常客，我的店开在哪，他吃到哪。他最喜欢的，就是老火汤，各种老火汤。那时候他总说，喝你的汤，总会想起小时候大过年的时候，妈妈给炖的那锅老鸭汤，都是家的味道。”聊起刘畅，大哥是充满感激的。如果当初没有他出手帮忙，大哥也不知自己会变成什么样，过上什么生活。
“外面盛传他做事狠辣，没想到也有这么温情的一面。”听完大哥的话，汤亦心觉得有些意外。
“人总有多面性的。他做事狠辣不假，可是也有柔软的一面。其实啊，有时候人是高处不胜寒。越是风光的人，心里可能越悲凉。我就做点小菜，滋养一下自己的生活，也是挺好的。再过几年，就和你嫂子到新西兰养老去了。”40岁的大哥，在自己的餐厅迎来送往许多人，也结识了各种人。
“大哥说的对，不管是什么阶层的人，都有自己的寂寞和悲凉。”不知为什么，她突然想到了刘叔，那个一身威严的人。
“时候不早了，来，好好学习你的蛋炒饭。”大哥发给汤亦心一套围裙，袖套，起身向料理台走去。
两人在金属料理台前伫足，大哥从木制甑子舀出两勺饭。“这个甑子是我从岭南农家淘来的，当地人用这个蒸饭。他们先把米洗净，放在锅里煮到半生，然后把饭用米漏沥出来，倒入甑子，大火蒸上半个小时。记得蒸的时候要保证甑子的密闭性，如果不够密，就围上毛巾。要想知道饭是否熟了，只要把盖子打开，看盖子内侧的水气是否立刻消失。如果内侧迅速变干，水气消失，那么这个饭就熟了。”大哥把米饭在盘子里摊开，指着甑子为汤亦心讲解。
“需要这么复杂？用电饭煲不行？”汤亦心问道。
“当然可以，但是电饭煲的饭最好是隔夜的。不然你就得把米饭里的水分炒干一点比较好吃。”大哥侧着身子，从电饭煲中也勺了一些饭，比较给她看。
“那我大致明白了，简单来说，用甑子做出的饭比较硬，比较干，比较香，有嚼劲。”汤亦心总结道。
“对。不过，你嫌麻烦的话，可以把米浸泡半天直接蒸也行。做蛋炒饭的饭很重要，其次需要让蛋液均匀地裹着饭粒，这是不容易的。现在很多蛋炒饭，蛋是蛋，饭是饭，那是不对的。”大哥随即拿出两碗不同的蛋炒饭，一碗就是市面上常见的蛋炒饭，另外一碗则是他所说的饭粒被蛋液均匀地裹着的。汤亦心拿勺子舀了一勺，送进嘴里。明明饭已经冷了，可是吃起来却仍然无比好吃，饭香与蛋香交融，米粒软硬适中，细嚼起来带着微甜。她不由得感叹：“做精和做好真是两码事。”在一番详细的讲解和示范之后，大哥让汤亦心自己动手实操。
第一遍，饭仍有结团，蛋液不均匀，不合格。
第二遍，太咸，蛋液不均匀，不合格。
第三遍，锅预热不均匀，不合格。
……
一整个甑子的饭炒完，汤亦心觉得自己的手已经残废。原来做一个简单的蛋炒饭这么不容易。重点是，炒了这么久，还是没有做成。
“怎么样，有感觉吗？”大哥递给她一杯水，笑眯眯地问着。
“炒了六盘，算是有一点感觉了。我以前从来没有觉得做饭原来这么讲究，有这么多细节要注意。一盘佳肴，关键是技术啊。”汤亦心揉了揉手腕，真心酸。
“做出好吃的要靠技术是不错，但是最重要，最关键的，不是它，而是心。没有用心做的食物，是没有灵魂的。想想你今天为什么会来这里学做饭？难道不是对某个人用心了？”大哥一副了然的表情。
汤亦心被他看得有些难为情，呵呵一笑，避开了他的视线。
这幅表情直接把大哥逗乐：“别难为情，这不是很正常嘛。大哥也是过来人，当初为了追你嫂子，可没少学做西点。谁让你们女人都爱吃蛋糕甜品。”
“呀，大哥也是情圣啊！”汤亦心不放过这个机会，立马逮着取笑他。
大哥揉了揉她的头发，递给她一个头发除味剂：“你快点把身上的油烟味清一清，不是还要赴约吗？”
“是呢是呢。大哥，你帮我把我刚才炒得最好的一盘打包一下吧，我要给陆颖带去。本来今晚是让她过来试试我的手艺，当当小白鼠的。”汤亦心拿着喷雾一路奔向洗手间。
“好的好的，你慢点走，都这么大的人还蹦蹦跳跳。”看着汤亦心的背影，大哥无奈地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