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柳九记事开始，天的颜色就是灰白色的，虽然她看到天的机会不多。

她人生中的绝大部分时间都藏在树洞里跟着秦先生学习，秦先生说过，当年有很多跟他的镜子一样的存储设备，存储着古代的知识和文化，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在大变乱期间，这些设备绝大部分都被破坏了，存世的极少。相比之下，纸质的书又沉重又容易损坏，但是好歹还是保存了下来。

秦先生说，只要一个魔镜就能存下这书洞里的所有书，柳九心里暗笑先生可能是在吹牛，但是还是对古代灿烂的文化充满了憧憬。秦先生说，那个时候，大家都可以轻易地填饱肚子，也不担心夜里睡觉的时候会被行尸袭击，所以可以有大量的时间创造各种文化作品。

秦先生经常对她说，要她好好学习古代的知识，才可以想办法领导大地穴的人民重新过上古代的生活。柳九对此一知半解，只知道一门心思扑在学习上。秦先生告诉她，因为使用过纳米合剂，所以她比别的孩子聪明的多，记忆力也强，学习的特别快，因此更有义务多学一些。

柳九虽然心里明白秦先生说的道理，但是还是很想跟几个哥哥姐姐一起玩乐的。没想到这次，哥哥柳五临时有事不能来看角斗，秦先生说要让她“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就把她轰了出来。没想到果然是增长见识，来了以后就见到了这有趣的角斗。

眼下，她的老哥正全神贯注地盯着角斗场上的情况，双手紧紧扣着铁丝网，似乎想要把自己的力量传递给场上的角斗士一般，但是他能做的终归有限，不，大约为零，不，就是零。

令他这么全神贯注的比赛，当然就是链锯甜心和秘银燕尾旗之间的角斗了。

秘银燕尾旗挥舞着富拉尔南德波利斯在自己身边划出一片死亡禁区，然而丝毫沾不到上下翻飞的链锯甜心，她似乎已经完全掌握了用那对喷嘴快速短距离移动的方法，然而由于伴随着大量的旋转动作，导致她很难站稳脚跟大力挥砍，只是在不断地在旋转的间隙向灰风出剑，但是这些攻击打在灰风的动力装甲上，除了发出一些叮当声以外毫无作用。

远远地看过去，链锯甜心就像是一只蜂鸟在高大的动力装甲前后左右试探，虽然蜂鸟的舞蹈很美，却无法破开对方的硬壳。

这场僵持已经持续了十几分钟了，她们从场地的一头打到另外一头，又折返回去，场面虽然非常焦灼，但是其实两个人都没什么损伤。

“你觉得谁会赢？”丁巳忍不住问萨博。

“不知道，两个人这个打法，多半就是比拼续航了。”萨博摸着下巴沉吟道，“她们俩的装备这么改来改去，续航能力不好评估。”

确实，秘银燕尾旗在老式动力装甲上装了赎罪机甲的手臂，能量需求与能量储备不协调，每次行动的能量消耗都远大于一架协调的机甲。而殷桃的动力外骨骼本来电容就小的多，她还搞了四个电磁喷口在疯狂耗电，所以真的不好说。

两个人刚交谈完没多久，萨博突然眉头一挑：“看来殷……链锯甜心不行了。”

果然，他话音刚落，殷桃的动作就出现了明显的迟滞，电量不足以让她的四个喷口持续出力了。

链锯甜心往后退了两步，半跪在地，四个电磁喷口闪烁了几下熄灭了。动力外骨骼也在同时失去了作用。

秘银燕尾旗大步向前，光铸战刃直刺向低着头的链锯甜心，但却在最后一瞬间稳稳地停了下来。

一声清脆的响声之后，链锯甜心的飞翼头冠从中间断裂开来，落在尘土里。剑尖的暴风将链锯甜心的发辫都冲散了，一头长发随风飞舞，然而巨剑却没有再前进丝毫。

链锯甜心拄地的巨剑毒刺脱手，倒在沙土里，她站了起来，卸掉了外骨骼，双手向两侧摊开，静静地仰头看着布满繁复铭文的动力装甲。

“来吧，我知道你一直都恨我，是我改变了你的生活，是我让你背叛了你的故乡和同僚，是我让你落到今天这步田地，你有一切的理由憎恨我，不如干脆点杀了我，这样你的生活才能回归正轨。”她紧紧盯着秘银燕尾旗的驾驶舱，如泣如诉地说道。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审判的巨剑富拉尔南德波利斯颓然坠落尘埃，发出一声沉闷的轰鸣，秘银燕尾旗的动力装甲向后退了一步，然后打开了驾驶舱门，秘银燕尾旗从驾驶舱里一跃而出，落在装甲面前。

她从背后拔出了惯用的狗腿砍刀。

现场意识到情况有点特殊的观众们已经开始窃窃私语。

“她们两个莫非之前就有仇怨？”柳七眼巴巴地看着梁华，想要求得一个解答。

“她们俩……她们……唉……说来话长。”梁华欲言又止地摇了摇头，这个说来话长后面就不再说话了。

“是的，是你的出现，改变了我的生活，是你让我背弃了家乡和信仰，是你，是你让我们两个人落到了今天这步田地。”秘银燕尾旗每说一句话，就往前走两步，等到话说完的时候，已经站在了链锯甜心面前吗，她的狗腿砍刀已经落在了殷桃的脖子上，“是因为你，但也是因为我。”

梁华这个时候在心里本能地大声叫喊着导播给我特写！特写！但是毕竟现在什么都没有，可能只有那些使用过纳米合剂的目力好的人才能看清两个人脸上的表情。

泪水，泪水正从坚毅的女骑士的脸上滑落，（按照梁华杜撰的资料）她曾经独自面对获取圣骑士资格的十二大苦修，曾经在行尸的浪潮中独力支撑过四十二个小时，曾经独自追踪歼灭大车帮的两百多名匪徒，她在废土上独自战斗了十年，但是她从来没有哭过，直到遇到链锯甜心。

“我恨你，但是我也爱你，我的面前仿佛摆着千万条道路，但是我知道，这一生我已经没有选择。”豆大的泪珠沿着秘银燕尾旗坚毅的脸庞滑落，她将狗腿刀甩到一边，锋利的狗腿刀劈进地面一掌多深。

“我也爱你。”链锯甜心一字一顿地说道，她的表情管理能力真的不如对方好，没法说哭就稀里哗啦哭出来，但是梁华给她安排了肢体动作。只见链锯甜心上前一步，将秘银燕尾旗搂在了怀里，她比秘银燕尾旗高出半个头，这一搂之下，刚才还英气逼人的女骑士突然变得小鸟依人起来。

然后她们两个深深地吻在一起。

整个场地安静了大概三十秒的时间，然后像炸了锅一样骚动起来，惊愕，气愤，疑惑，兴奋（？）等等的情绪在每一张脸上爆发出来，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有聚居点管理知识的，他们几乎都瞬间搞明白了前因后果，这场上的两个人是因为一场禁忌的爱情被驱逐的——如果不是主动逃离的话。

“为什么早不说？你们早就知道了对不对？”柳七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双手抓住了梁华的领口，双眼圆睁地问道。

“我们……我们签了保密协议呀，我们也没想到……”梁华当然可以一推六二五说她们俩来的时候也没跟我们说啊，我们也没想到啊什么的，但是他选择了让局面更加复杂的回答。

“该死，把我的子弹还给我！”柳七又羞又恼地叫嚷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