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亮着的灯就只剩下杨富豪病房门前这一盏。也不知道是哪里的窗户没关,走廊里呜咽着风声,与孤零零的一盏灯一起,让人心生寒意。
这时,走廊左边突然传来了高跟鞋的声音。空无一人的走廊,声音异常明显,“嗒,嗒,嗒,嗒”再看月绾尘,手里不知何时已化出崆峒惊羽扇。
“让人身体里长满了肿瘤,给他生的希望再剥夺它,这个死法真是别俱一格,你和他有仇吗?”月绾尘开口对着空气说道。
阴暗的灯光下,渐渐显出一个身形。凌乱的头发,长到遮住眼睛的刘海儿,脏兮兮的、破破烂烂的校服,胸牌歪歪地挂着,上面打着名字:常娟娟。
一双腿上伤痕累累,暗红色的血还在顺着大腿不停地流下。更令人感到诧异的是,她的脚上还穿了一双红色的五公分的酒杯跟高跟鞋,鞋子上面脚上面满是泥土。
那是一张稚嫩的、泛着灰色的面容,看上去也还不过十五六岁,正值青春年华的小女孩儿。她缓缓抬起头,动作别扭而僵硬,“他说要当我的爸爸,可是为什么撕我的衣服?我很喜欢他送的这双高跟鞋,可为什么他用这个打我的头?”常娟娟掀起刘海儿,只见右边额头上一个圆形的伤痕,细细看去,竟与鞋跟的形状相吻合。
月绾尘暗暗吃惊,常娟娟死于非命,怨气深重,并非一般的游魂,不能简单处之。“你叫什么?你身上的伤很痛吧,跟我来,我带你回家。”月绾尘伸出右手去拉她,同时左手已做好扇子的起势。常娟娟的头朝月绾尘的左手边轻撇了一下,极速后退一步,无神的双眼突然成了血色,“你骗我,你们都是骗子,我要杀了你”
戾气大涨的常娟娟双手成刃向月绾尘杀来,招式狠辣。
已经绝非“常鬼”的常娟娟力气变得异常的大,就在她快要触到月绾尘的时候,凭空出现的怀舒狠狠咬了常娟娟一口,常娟娟吃痛,顿时泄了力气。但不过两秒钟,她又重整旗鼓朝月绾尘扑来。
“怀舒,躲开!”月绾尘手持羽扇劈出,一道光刃打在女孩儿身上,可奇怪的是,常娟娟身上竟不见一丝伤痕。月绾尘疑惑间正要使出第二式,却见常娟娟身后涌来团团黑雾,全部钻进了她羸弱的身体里。她长啸一声,以雷霆万钧之势再度向月绾尘发起攻击。
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常娟娟从怨魂变成厉鬼,再到有两百年道行的炼鬼,这个变化不可谓之不快。月绾尘一下子就反应过来,这是有人在背后操纵,这个常娟娟再不能轮回了。当下,她不再留手,直接起了灭魂之式。
常娟娟看在月绾尘手里讨不到好处,就起了同归于尽之心。她把手伸进了自己的胸腔,生生拽出
了黑色的心脏,幸灾乐祸地笑着,“你不要我活,我就要你们全部陪葬!”说罢就要捏爆那颗心脏。
炼鬼是已有道行的高级鬼,修炼途中会重新生出心脏,这心脏不是真正的人类的心脏,而是他怨气与恶念的结合,一旦爆炸,所有吸入碎片的凡人都会失去三魂七魄中的一魂,剩下的两魂也会因为被恶念感染而变得千疮百孔。从此之后,人不再是完整的人,寿命也都统统只剩下两个月。
正当危机之时,四周竟传来吟唱之声,吟唱的内容正是镇魂之歌,消戾气渡轮回的镇魂之歌。声音明亮穿透人心,就连空气中的血腥味都弥散于无形。常娟娟捏着心脏的那只手渐渐松弛,眼里的血色也渐渐退去
月绾尘见机会来了,再起崆峒惊羽扇,三十六发光刃齐出,两个呼吸间,常娟娟全身再无一块完好的地方。再出三十六发,常娟娟的身体慢慢化为无形,直至消失在空气里。这时,满楼的灯像得了指示一般齐齐点亮,楼下也传来了医生和护士查房的声音。怀舒见妖孽已除,为避免别人怀疑,朝月绾尘“喵”了一声就移形离开了这里。
月绾尘松了一口气,正要收了崆峒惊羽扇,就听到背后有动静,她猛然转身打算出手,就听到一声轻笑。
月绾尘怎么也没有想到,会在这样一种情形下见到他。她以为,可能这一生,他们都不会再见面了。她对他太过熟悉,以至于只是短短的一个笑声,都让她立刻就认出了来人。十多米开外的拐角处,笑声的主人从那里走出。
他每靠近一步,月绾尘就感觉自己浑身僵硬一分。他的脚步声不停,像是钥匙一般的,她沉睡已久的记忆在这一刻全部苏醒。那些美好的、痛苦的、绝望的过往再一次充斥在她的脑海当中,她望着对面已经站定的那个人,心上鲜血淋漓,然而仿佛像被下了咒一般,她浑身已失了力气。
“道友好身手,我还以为今天的事会有些棘手呢,没想到在道友的帮助下,这么轻易就解决了。”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亲自调查医院怪事的,青厄馆的主事人君止衡。
月绾尘早已无法言语,她强忍着快要汹涌而至的泪水,君止衡见她神色奇怪不发一语,却依旧保持着绅士风度,再度朝她微笑。“医院的怪事今天只是个开始,希望未来的日子,还能得到道友相助。”
月绾尘看着君止衡,眼里的痛太过于深刻,令他不知所措一时愣住。看到他的反应,月绾尘的嘴角扯出了一丝嘲讽的笑。她竟忘记了,那些痛彻心扉的过往早已只是她一人的过往。月绾尘摇了摇头,疾步从君止衡的身边走过,不曾停留。
君止衡看到她痛苦的样子,胸口微微有些憋
气。第一次见到这个女人,就是在这么危险的环境下,然而他好像忘记了他来医院的目的,他的脑子里抹不去的只有她的那双眼,深沉而绝望。
自那晚月绾尘从医院回来,已经两天没有说过话了。饭很少吃,水很少喝,怀舒一度以为她的魂被摄走了。可看她的表情却不是那么回事,眉宇间仿佛有化不开的哀愁,怀舒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上次看她这样还是三百多年前,那时的她比现在的状态还要糟糕,濒临崩溃,毫无求生欲,如果不是他日夜看着她,也许现在的月绾尘已经成为一抔黄土了。
怀舒好像明白了什么,他跳上书桌,认真地看着月绾尘。“他回来了!对吗?”虽然这是个疑问句,但怀舒已经无比确定答案了。
果不其然,在听到这句话后,月绾尘散乱的眼神终于聚合,开口说出了两天以来的第一句话,“我以为我可以,我以为几百年的时光已经消磨了我的所有情绪,我以为我可以不再爱他。”忍了太久的泪水终于流出眼眶,那么久的爱恋,那么久的想念,那么久的绝望,岁月太长,总不能忘。
怀舒扑进她的怀中拥抱着她,他没有办法减少她的痛苦,只能以这种方式和她共同分享那段千年的哀愁。
那头的君止衡却没有停下自己的脚步。他将二十年的档案和最近的档案都过了一遍,不仅如此,他还动用了各种手段查到了医院那个奇怪的女人。“不来书店?以前为什么没有发现过这个地方,她为什么会有仙器?”君止衡百思不得其解。
一会儿,莫笑给他发了一封邮件。原来那个死了的癌症病人是一所中学的高中老师,他经常以补课家访的名义接近女学生,骚扰她们,常娟娟是他最新盯上的。说起来这个常娟娟也是可怜,从小跟着奶奶长大,父母多年前出了车祸双双命丧黄泉。这个禽兽就是看中了她这一点,经常给她买衣服鞋子,时不时辅导她的功课,还说看她很亲切要收养她做女儿,当然,很天真的常娟娟也深信不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