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皆在酣战,独千更带着几人分散到北辽大营里了,他几人摘去铁盔,将头发披散下来,匈人多披发左衽,他们身上又都背着短弓,远看着真似北辽兵士一般,兼之久在定州,大都会些北辽话,胡乱在营中喊着“虎贲上将”、“冀州侯”来了,搅得东大营更混乱。
定州营乌衣卫千长千更乃柔然人,元和二十二年平帝颁《出募令》,乃从军,通柔然、北辽、岭南、洛城四地之语言,尤擅口技,能以一人之口仿一千乌衣卫动静,纵亲眼所见,不知何故。
冀州侯刘护尝论承威之战,以卫昱洵一千乌衣卫为头功,千更更为其中之首,以其动乱北辽军心。
——王元好《陇定三十年·卷二》
北辽皆骑兵,然睡梦中醒来,大营里又乱糟糟的,许多人还未上马便已身首异处,更多则在乌衣卫铁骑之下被踩踏而死,尤其周扈误打误撞到了马厩那里,一剑斩断马厩栅栏,将战马全放出来,一时间踩踏更甚。
卫昱洵数不清斩了多少人,一刀將那万骑长模样的辽兵斩于马下,喘着粗气:“你说,万俟安德是否在这?”
北辽王庭动乱,万俟安德接到讯息并不比刘护早许多,万俟成律对此事筹谋已久,王庭内凡与他不是一党的全部诛杀,九路二十七骑信使,竟然只有两人能逃过万俟成律追兵,更有一人撑到东大营外便昏死过去。
他自接到信起数日未曾合眼,营内大乱自然听得清楚,左右诸将已前去处置,他独与万俟车犁坐在帐内,仿佛外面愈近的杀声与他无关。
“将军。”万俟车犁抓着弓看他,“齐国惯用诈术,外面虽号称二十万大军,实际不过千余,鬼弓只需三十人,便能让他们铩羽而归。”
“那之后再如何?”
“自然是明日集结大军攻下定州,您立下如此大功,万俟成律怎敢杀您。”
“万俟成律怎敢放我回去!”
万俟安德冷笑一声:“齐国向来擅守,定州又易守难攻,若非早知道我王庭动乱,怎敢派区区千人过来?”
“他竟敢如此!”万俟车犁拍案而起,“父亲,我们杀回去罢!万俟成律性情残暴,今次他在王庭内大开杀戒,想必已有许多人看不下去,您回去打败他便可轻易称帝,到其时集结我大辽百万控弦之士,小小齐国怎能抵挡?”
“这正是齐国、月氏所想。”
“父亲?”
“我从军以来,斩获齐国无数大将,连前镇江王也曾斩于马下,生平仅败过一次,如若不战胜此人,我怎能回去战胜万俟成律。”
万俟安德起身离帐,对侯在帐前的诸将命道:“整军,打出旗号来,跟着我的旗号走。”
万俟车犁站在他后面:“父亲?”
他拍拍万俟车犁肩膀:“带上你的鬼弓去吧,你久未出来,那些齐人都要忘了我北辽鬼弓威名。”
匈人以黑龙为图腾,凡辽帝子弟一律以黑龙纹胸,万俟安德为右贤王,所用旗帜自然也是黑龙,远望去,只见东大营里一面旗帜已升起来,纵然夜里,纵然隔着千军万马,亦能看见上面威武巨龙。
此旗一出,东大营骚乱之势立缓,北辽兵士自发的牵了马跟在王旗后面,那般模样说是大齐羽林军也有人信的,哪里像向来军纪散漫的匈人军队。
乌衣卫已重新聚起来,周扈叹道:“万俟安德果然人杰,北辽百载,未有如此之人也。”
卫昱洵看了一眼,握紧了战刀:“走,跟我去杀他!”
注:【壮岁拥旌征万夫】摘自宋辛弃疾【鹧鸪天·有客慨然谈功名因追念少年时事戏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