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掌风越往前声势越弱树枝不再折断,看来也不过只能侵凌柔软的梅花而已。
但若以为,掌力正在减弱,那就大错特错了!
许多人都因此而掉以轻心失掉他们宝贵的性命!
雪仍在下着,慢慢地覆上枝头。
一片、两片、三片
七片。
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那被掌风侵袭过的梅枝突然不堪重负般地粉碎。
粉碎成木屑。
无枝的花瓣便飘零开。
飞云酥绵掌,“化骨酥绵”,以柔克刚越是刚硬的物体它越能攻克。
所以它只“化”梅枝,梅花却无损
它只化骨,不化肉!
这正是飞云酥绵掌法的可怕之处!
越远越“弱”,化于无形你以为你已经避开却不想竟已经中掌!
你以为正值掌力消弭之时,却不知这掌力的劲道才真正要透出!
无数梅花被掀涌成一股巨浪向苏试拍打而去。
乱花迷人眼也缭乱了立于梅林上的人。
苏试与江淡云隔着层层花幕相望,他的乌发在掌风中舞动。他抬高右手食指,食指上挂着那盏提灯,无助的飞花片片撞上提灯的琉璃。那质地细腻、色泽温润的琉璃竟被飞花“撞”碎,像一把美丽的黄砂飘散。
他是否已经中掌?
梅花重重缭乱,看来竟叫人觉得缤纷了。
底下的人只能隐约看到淹没其中的那道白色身影。
他已经中掌了吧?
似乎在倏然间,漫天翻涌的梅花,突然变得疏落,突然几近于无。
便连雪都似乎停了停,梅林之上一片清明净澈。
人们就看到苏试仍立在那树梅花之上,手中的提灯琉璃面已尽数碎落。
烛火却没有灭。
一点烛火,在风中静谧地、安然地烧着,释放着微芒。
他提灯而行。
他踏着枝上梅花而来。
袖中不断滑落冰雪与寒梅。
原来漫天的飘雪与梅花,尽被他迎入醉袖之中。
冰雪裹着梅花坠落。
是冰冷而剔透的绝艳。
他踏花而行。
“自己是个贱人,却要别人当圣人。”
苏试向江淡云走去,声如玉琤琮,唇边似笑非笑,似乎冷笑。
花侵足,月染衣。
只见他白衣似雪,泛于寒风之中
提灯中的烛,是红烛,落泪如凝血。
“江城主,你可是个江湖大侠,我不过是个谋财害命的强盗,可莫要搞混了。”
魂灯阵,救命不救伤,免死不免病。
否则他岂不是成了个妖怪?
他若是略割一小伤口,便即刻愈合,岂非叫人一眼看穿?那魂灯阵的秘密还会是秘密吗?
唐璜也不会这样苦于无法揭露这个秘密了。
他若是被人重伤,一样会疼痛、会流血。
只有等到危急性命,魂灯阵才会被触发,他方能稳住伤势。
在雾月楼时,他已经中毒。
随着时间的推移,毒也越来越深地侵入肺腑。
与密宗少年交手,更是催发了毒性。
但他毕竟是个武林高手。
武林高手即使中了剧毒,不说完台词是不会死的。
他封住几处经脉,减缓了毒性的蔓延。
他本想在毒侵心肺、深入膏肓之前找到解药,避免触发魂灯阵。
不触发魂灯阵,也便意味着不会有人代他死去。
可惜
可惜现在他的毒已解了!
“穷则独善其身,达者兼济天下,这道理在江湖也是一样的。你武功既达,本应当兼济他人,却选择独善其身。路见不平,袖手旁观,实在有负这一身武功!”
江淡云气道:“哼,本以为你也算是腹有诗书之人,不想竟口出秽言鄙语!我不屑作那狺狺狂吠之徒!既然你执迷不悟,我也不再与你争这口舌之利!”
不动口,便动手。
内力,已经蕴集于他的掌心。
苏试笑道:“真要算起来,若是平陵阁没有发布通缉令,令郎就不会想要到雾月楼来对付我令郎不来雾月楼对付我,也就不会遇到易云天遇不到易云天,自然也就不会被其杀害。其实你真应该找平陵阁报仇才是。”
一笑过后他的脸就冷了。
仿佛笑容转瞬从他脸上凋谢。
他已走到江淡云近前。
“我今天不欲和你计较,滚吧。”
说完,他就一挥袖。
江淡云未及出手,便觉面容一暖,似有春风迎面扑来。
底下众人便见他如一张纸鸢从梅树上向远地飞去。
飞。
飞啊。
飞啊飞。
直飞了百来丈才开始坠落!
他果然“滚”了。
说滚就滚。
众人的视线又从江淡云身上挪回到梅林之上。
虽然大多数人在江湖上都未曾出名,但有“千金小侯爷”“柳州居士”等人“珠玉在前”,再次看到大佬出糗,他们已经心如止水。
邱知声的心却跳得快了。
他知道苏试是在向他走来,江淡云不过是他随意挥去的一块绊脚石。
他的手心冒汗,他几乎怀疑自己是否能握紧手中的银针。
那盏提灯在梅海边缘洒一点微黄,照亮的却仿佛是他通往黄泉的道路
拼,不拼?
邱知声的额头冒出了冷汗,他的脸色发白,却又蓦然一喜。
只见一道挺拔的身影如苍鹫飞掠而起,停落在苏试面前
是陆见琛!
天下第一剑庄庄主!
他在江湖榜上并没有排名
因为他不需要靠江湖榜来证明自己的实力!
像他这样生来就注定要登顶的人,是不需要争排名的!
而他的剑,也名副其实,天下第一,还从来没有遇到过对手!
苏试道:“你也要挡我吗?”
陆见琛道:“因为我还不知道你凭什么杀邱前辈。”
邱知声看到苏试从怀中探出一个孔雀蓝色的锦囊,又从锦囊中拿出一颗白色物体
莫非是什么元气大补丸,吃下后可以瞬间提升内力?!
邱知声皱起眉头,定睛一看,哦,原来是一块玉露糕。
苏试咬了一口玉露糕。
打架,毕竟是件耗费热量的事,他饿了。
他右手小指挂着提灯,拇指和食指捏开咬了一口的玉露糕。
待他细嚼慢咽之后,他抬起左手。梅花从空中飘落。
他的左手在空中略一挥,便夹住了片片梅花。
“一枝花”的“飞花杀人”,向来有名。
邱知声不禁急道:“陆庄主,不必与他废话”
苏试已出手。
陆见琛的身体猛然向一侧紧绷。
但就在即将爆发力量的瞬间又停顿,原来苏试只是挥手将指间的梅花洒落。
不远处,在陆见琛后方,邱知声却掐住喉咙发出痛苦的、沉闷的嘶吼。
似乎有一只无形的巨掌锢住了他的脖颈,在不断地收紧、收紧
他的脸已经因为缺氧而发青、发紫。
又仿佛是一只拳头捅进了他的嘴里,他奋力地张大嘴,试图用内力将其逼出。
他逼出来了,一蓬鲜血从他的喉中喷出,喷成一蓬小小的红雾。
而狂乱冲撞的内力也将他那身体面的黄衫冲击得粉碎,像片片稻草挂在他的身上。
他倒了下去。
他死了。
从天上掉下来一块小东西。
落在雪地上。
是那块啃了一口的白白的、嫩嫩的玉露糕。
他果然死得不是很体面。
他被糕噎死了。
邱知声死不瞑目地瘫在雪地上。
围观众人已然震惊!
邱知声邱老庄主,好歹也是江湖上人人称道的“邱大善人”“邱药王”
这,死得也太快了吧?!
在苏试出手的一瞬间,陆见琛已经反应过来,他的左手不过是虚招。
但一瞬间已经是永恒。
他怎么也想不到苏试会用右手的玉露糕当武器。
不是因为他想象力不够好,也不是因为玉露糕被啃了半块。
而是苏试的右手并没有蓄力太多。
这块糕本来没有太大的杀伤力,即使邱知声被击中,也不过是道流血的外伤。
怪就怪他嘴巴张得太大。
你说他没事儿叨逼叨逼个什么?
陆见琛已经撤回视线。
苏试的目光与他重遇。
他对陆见琛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