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当他敛去笑意时,
他的脸色,他的眼睛,都像是漆夜。
唐璜清醒过来,收敛了容色,深深地看了陆见琛一眼道:
“邱庄主有要事相商,楚城城主江淡云,柳州居士赵孟获包括我们平陵阁鹰堂的人,均已到场,特来请陆庄主赴会。”
陆见琛道:“已要睡了,改日吧。”
唐璜道:“铸剑大师欧玄英乃令尊世交,陆庄主不远千里而来,难道不是为了彻查欧先生被一枝花所害之事吗?”
烛火明室。
夜席上摆着素净的干果茶点,室内坐着十几人。
陆见琛交游甚广,一眼扫去,将在座的人认了十之七八。一番简单寒暄后,他在最后一个位置上坐定,一旁童子奉上热茶。
夜深事急,话不多说。
银品庄主邱知声率先道:
“这一枝花不仅屠尽江南七富,盗走丰宝巨资。几日前,更是在雾月楼大开杀戒,将诸位正道人士,赶尽杀绝。此等邪魔妖孽,行为举止丧心病狂,简直闻所未闻。”
在座众人纷纷附和。
便听一人道:“据我所知,一枝花所使之招数,类近于飞花摘叶,惯用棋子等物一招毙命,而雾月楼中人,却是死于各种兵器,乃至血流成河。怎么看,都像是自相残杀。就譬如,江城主的爱子,便是死于七十二寨易云天之手。”
“”
一旁肃容而坐的江淡云的面部一抽。
邱知声圆场道:“苗疆人擅蛊,谁知道他是不是使了什么邪术?”
“不管是否使用了邪术,这个人的武功确实有点邪门,恐怕不好对付。”
江淡云轻蔑地一笑:“难道我等并力而为,还不能应付一个毛头小子?”
唐璜道:“素闻江城主的飞云酥绵掌法刚中带柔,后劲不绝,能伤筋断骨,叫人通体酥绵,骨化而死。昔年那使一手震山裂石的八荒四海掌的吴镇烈,凭其威力雄厚的掌法,横行一方,无法无天,却在猿啼山一战败于您的掌下,身埋山涧,其骨殖触之即散落成灰。更听说您内力的疾风能掀浪倾竹。您的一掌,没有任何血肉凡躯能够承受”
“哼。”
江淡云面有不屑而冷傲之色。
便听唐璜接着道:
“但这一枝花却是例外,”
在江淡云面露薄怒之前,他继续道,“只因邱庄主说得对,这一枝花确实会歪门邪术。”
“难不成他可以自行续筋接骨,断头重生?”
“虽不中,亦不远矣。”
唐璜道,“即使是四海八荒吴镇烈挨了飞云酥绵掌也要顷刻间一命呜呼,但若是有人中了飞云酥绵掌,非但不会死,还有还手之力,诸位以为如何?”
在座的各位都面露惊惧怀疑:
“此人练的到底是什么武功?”
“一枝花武学高渊,只怕连陆庄主都不是他的对手。”
唐璜将视线乜向陆见琛。陆见琛只在一旁静静地喝茶,间或把玩手中的杯盏。
他虽不说话,但没有人敢将他忽视。
“听闻陆庄主连月来在追查一枝花的下落,不知对此有何看法?”
陆见琛道:“在下有事不明。”
平陵阁鹰堂堂主楚不疑道:“阁下请讲。”
陆见琛又道:“一枝花杀死了魔笑鬼哭等人已属事实,但贵阁又是怎么能认定,江南七富也一定由一枝花所害,而那些财富也均已落入一枝花手中?”
“”
楚不疑道,“我以为此事已成定论。”
他不爱讲话,也懒得讲。
唐璜看了看陆见琛,解释道:“魔笑鬼哭等人死后,其所劫财富便下落不明,如果不是杀死他们的人干的,还会有谁?何况一枝花对这些人的行踪了如指掌,杀死他们的时机又是如此恰如其分,若说他不是事先知道这天下还能有这么巧的事情?”
陆见琛微微一笑:“很好,你几乎说服了我。但是我这剑,却一定要等到完全确认后才能出鞘。”
他从怀中取出一卷羊皮纸,在桌上摊开,手指漫不经心地点在边角。
他的手,也像他的人一样,瘦削、修长。
桌上摆着“一枝花”的通缉令。
画像画得差强人意,旁配描写特征的文字:
苏弑,肤白,苗州人,年十,身长七尺六寸,耳畔常穿双环
对于苏试的特征,这份通缉单已经描绘得十分详尽,十分清楚。
就是原先已在有梅茶馆见过苏试一面的陆见琛,只怕也没法描绘得这么详尽,这么清楚。
正是凭借着平陵阁的这份通缉令,江玉鸭等人也才能甫一见面就认出苏试便是“一枝花”
陆见琛也才能立刻想到,原来有梅茶馆所遇之人,便是平陵阁所要缉拿的案犯。
当然,这本身也有苏试的容貌出众、举止特异于常人的缘故。
陆见琛的视线落在通缉单上,他拨两下茶盖,呷了口茶才道:
“不知道是谁提供的消息,竟能将一枝花的容貌体态,描绘得如此之清晰,宛若亲眼曾见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