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寂无声,除了珠帘外斜依着打盹儿的宫女,再无旁人。
榻上的人没有动静,几乎察觉不出生机,偏又有极微弱的气息游离着,虚渺得竟不如一旁香炉里喷薄而出的袅袅烟气。
桐拂不晓得自己为何会来,彼时听文德那一句,张林浅气息犹存但不会再醒来,她心里莫名空落了一处。
上一回见她,她穿着绛红氅衣的身影,雪径上欢愉地奔向他。用尽全力地心悦一人,如同极致绚烂的颜色。
这般沉在长睡里,可依然会牵念无休,不顾一切?
有什么声音细细碎碎传来,和铃央央,在殿内徘徊不散。她循着那玉碎子般的声响往外走去,穿过重重庭苑,一径向北。
面前湖水溶漾,微风入槛凉,风铎声依旧。殿阁恢弘绵延,于她眼中尽数消散,湖面宽广波澜无穷无尽。
云岚苍茫间,本是初时模样。
耳畔细碎铃声又起,她循声望去,一道身影在不远处的湖畔独校那身影她再熟悉不过,如今却是广袖长袍,落落欲往,一如华顶之云御风而校
桐拂提步欲跟上,却始终不远不近落在他身后数步之外。那铃声清泠,正是自他身畔传出。
他走得虽略有急切,但又十分笃定,似乎寻找的东西当是就在不远处。
“柚子……”她唤他。
他恍若未闻,脚步也无半分迟滞。
湖畔深草间,逐渐难行,他这才略略放慢了脚步。伸手拨开如雪般一片茫茫苇草,奋力而校
这般一前一后,二人走了许久。桐拂恍惚生出地老荒的念头,又慌忙将这念头遮掩。
入暮,他终是止步于湖畔水泽旁,身影寞寞。
她站在他身后,被无尽的倦意包裹,而眼前的身影绰绰,似乎随时会不见,这令她不安。
他盘膝坐在青石上,抬手间,露出了攥在手中的铜铃。
铜铃上刻着的纹路,古朴大雅,铃舌轻击,令人思及流水今日明月前身,一时空茫俱散,心神澄澈。
他怔怔望着手中的铜铃,喃喃自语,“若为不离散,来往千载,长持数清音……”
似是想起什么,他又将袖间之物取出,一时间,丁零锵锵声不绝,竟是一串形态各异大不一的铃铎。
他一个个摇了摇,“锡、鸾、和、铃……我寻了这许多,究竟是哪一个?”他陷入苦思,指尖在铃铎间犹疑徘徊。
“柚子……”她蹲在他身旁,想拽着他的衣袖,却触不到,她心里没来由的烦乱,“你在找什么?这些,是用来做什么的?”
“你你,白云苍狗的,看了这许多,依旧回回一番心思深陷难出。怎生得这般执拗顽固?明明终究归于桑田沧海,偏要生出喜忧……
你常念叨的,浅喜似苍狗,深爱如长风,所爱隔山海,愿山海可平……可纵然山海平了几回,我还是在寻你……”
她奋力想要出声,“你在找谁?”
他将一串铃铎仔细收好,“也不知此番哪一个能将你寻到,待我找着九子铃,纵然折了这无尽寿数,能与你相守一世也是好的……”罢,他起身就欲离开。
桐拂心中急切,跟在他身后,“你在什么?是谁?为何九子铃会伤你?既然会伤你,你还要……”
他忽然顿住脚,回头张望,恰掠过她的面庞,“是你么?阿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