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今晚或许是雨声淅沥带着愁绪，又或许因为有了躯体感受到了风声寒冷，这个夜里，她做了一个梦。

梦很朦胧，不知道是不是每个人都这样，她梦见雪泽谷的夕阳下，她和一个红衣姑娘肩并肩坐在高处，那儿叫揽风台，风声总是猎猎，她不喜欢风，可是她的一生从未有过如梦境中那般安宁的心境，却也在梦里感受到一种久违的美好。

那真美好，以至于醒来她还在回味。

她此一生，从未如那般毫无保留的信任过一个人。就如她现在信奉着暗主，可这一切似乎又和那不尽相同。

“小筠，快吃早饭上学去。”那个女人又在叫她，周小筠啧了一声，显得很烦躁，她把兔子抱在怀里抚摸，怎么都觉得不够，似乎小狄这么小的时候，也是这样软软绒绒的一团。

任务还是要完成的，她不会耽于梦境，她很清楚这次是为什么而来。

蔺长欢或者方文，她总是要带走一个的，只有这样才算不负暗主的期待。

如之前暗主所言，一切都等一个天时。

方文很意外周小筠依旧照常来上学，就好像一切都没发生过，她依然可以若无其事的注视方文的眼睛，就好像昨天晚上所有的一切都没有发生似的。

方文觉得如今应该敌不动我不动，她没有证据，什么都没有了解，无法无端指控。

天气在周六下午开始放晴，周日将是杨老师的葬礼，学校要求想去吊唁的学生们有组织的前行，许多领导和老师、学生和家长，还有杨老师的亲属们都提前到场，希望能送杨老师最后一程。

唐念念不能以人的形态前来，她谎称有事，让陈老师把礼金给送来了，而她本人要亲自带着杨老师的魂魄上来，目睹这场壮观的葬礼。

“希望这能带给她些安慰。”唐念念叹了一口气，带着她一路前行，因为之前出过食梦貘夺魂的事，所以这次由她和小黑两个人一同送杨老师的魂魄前来。

对于殡仪馆，鬼差们当然不陌生，她们总是会以常人看不见的方式参加各种形式的葬礼，从古至今，大大小小的规模都见过。

“记得我上次见到这样的排场，还是穆老师死的那一次。”唐念念望着这些有秩序前来瞻仰遗容的人们，心里觉得有些伤感：“能这样活过一回，也很好了。”

小黑转头看了看一旁的杨老师，她的神色还有些漠然，但是望着厅里的众人，眸光显得无比温柔。

悼唁厅里很静，只有杨老师的丈夫在发言，他忍着泪水，说起杨老师的生平，说起对来宾的感谢，说起未竟的遗憾。周围有人抽泣，有人沉默。

方文一直在埋头哭泣，这是她第一次经历生死，她执意来送杨老师最后一程，见到杨老师的尸体时，她才真真正正意识到，杨老师真的不在了。

她觉得很孤独，这几乎是她一生以来最难受的时候了，杨老师给她那么多温暖，对她那么好，如果这一切真的有联系，她不能让杨老师死的不明不白。

“学校下星期就要开家长会了，”唐念念叹了一口气，跟小黑说闲话：“可能会考虑提前放假，学生接二连三的死。”

“但很显然不是人为的。”小黑也很无奈，最近她很忙，风尘仆仆的过来：“最近越忙越乱，我昨天才去替衙役勾了一个魂，那是个富商，他的寿数很奇怪，就是之前说了已经死了又突然没死的那个，我告诉了陆主任，我们连夜审了他，发现是药师替他改了命。有了这个证据，陆酬已经向上面申请强行夺取那个药师的魂魄了，应该会批的很快吧，希望强行夺魂之后城市会消停一点。”

“恐怕不能，”唐念念无奈的摇了摇头：“这件事和药师应该没多少关联，他现在在监狱里，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了。不过如果强行夺魂的申请被批准了一定得喊我一起去，他折腾的这么欢，我得亲自动手才痛快。”

小黑笑了笑：“放心吧，少不了你。陆酬说了，药师的魂是有大用处的，可能就像人类的蛇酒一样很滋补吧。”

“总之就是不要落入坏人手里。”唐念念望着悼唁厅里的众人，无声的轻叹一声。

时间到了，她们要带着杨老师离开了，带着杨老师折返回去的时候，唐念念感觉到了杨老师的迟疑，她虽然尚且混沌，但是毕竟有了一些清醒，对于她的学生和家人，她是心有眷恋的。

于是唐念念站定，对小黑说：“再等等吧。”

这一天天气晴好，人间的大多数时节天气总是晴好，她们带着杨老师站在厅外等待，等着那些人一个个哀悼完毕渐次离开。

“不要担心，还会有来世。”唐念念说出这句话，心底却伤感起来。

来世啊，毕竟和今生不同，所有的辛苦经营都成了过眼云烟，若不是灵魂生生世世如此，又怎么可能轻易释怀，譬如她、譬如高越，也譬如祁子期，他们的灵魂终止在一世里，人间沧海桑田，所以过往的执着要么被冲淡，要么就会变得更加刻骨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