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此夸奖,马力仕脸上并未流露欢笑,依旧把头压得最低,马脸几乎贴在地面,并未起身,他既比别人知道该怎么溜风,也比别人清楚自己什么时候该笑,什么时候不该笑。
绿豆眼斜斜瞥向大殿左侧柱子旁一身蟒袍花衣的一个年轻人,得到那个年轻人微微点头示意后,才开口道:“喏,启禀圣上,老奴有冤。”
这微不可查的一幕,却已被李世抓进眼中,玩味一笑,故作不解道:“哦,你有何冤屈?”
马力仕接着道:“老奴状告抚安司捕员杨平、杨易叔侄,滥用职权,草菅人命,乱抓良民顶案,还于狱中谋害人命,请圣上为老奴做主!”
李世瞥了那蟒袍花衣青年一眼,不以为意地开口道:“杨平?杨易?朕从未听过这两个名字,抚安司众人既已收押,你若有冤屈,自可与三司言明,三司自会为你平冤,如此小事,不必诉与朕听,退下吧。”
“喏。”
马力仕毕恭毕敬而退,他也比别人清楚什么话该说,什么时候该说。
马力仕退下后,李世略微一瞥蟒袍青年,问道:“诸位爱卿,可有本奏?”
那蟒袍青年不知道李世已瞥过他三次,闻言就要迈步跪地把他早就想好的事情上奏,却被身后一个身穿绯袍的中年胖子轻轻扯住了衣角。
青年经此略微一顿,这才注意到高堂之上,圣人玩味的脸色,顿时心头狂跳,暗道好险!再也不敢有何举动。
倒是那胖子抱着白玉朝板出列,跪地道:“启禀圣上,臣户部尚书长孙靖有本要奏。”
“呈上来。”
马力仕与长孙靖对眉微微眨眼,接过长孙靖手中的奏本,躬身呈到殿上。
李世打开奏本翻阅,越看脸色越变得铁青,终于猛然大拍堂案,怒声道:“兵部尚书王定远,左仆射萧宇,尔等可知罪!”
奏本被摔下朝堂,从百官中出列两人,较为年轻些的那人,跪地捡起奏本一看,面色大变,急忙开口辩解道:“圣上明鉴,那杨平虽是前朝遗孽,但与其兄杨铮识大义,入陇西军十年,多有战功,杨铮更是在陇西渡关一役中,为我大唐捐躯,臣念及杨门战苦,方破例举荐杨平杨易叔侄入抚安司供职。”
原来,奏本中状告王定远与萧宇包庇隋朝遗孤。
“臣自觉无罪,老臣知陛下仁德,若论罪,老臣亦是前朝遗孤!”
同跪地上,年老些的那人却不卑不亢,吹须瞪眼,义正言辞。
此人名为萧宇,乃是隋朝萧皇后的家弟,如今身居左仆射高位,为人向来刚正不阿,敢作敢为。
李世微微一笑,道:“平身吧,退朝之后,着人带上昨夜孙思邈进献的两粒元极丹,你与朕同去魏家。”
转而朝长孙靖道:“退下吧,萧爱卿二人并无包庇之名,至于那杨平、杨易是否有其他罪项,如今抚安司众人已被收押,自有三司查明。”
这?长孙靖愣住了,他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结果,犹自不死心,开口道:“启禀圣上,那杨易尚未归案。”
“大理寺卿,可有此事?”
大理寺卿李正恶狠狠地瞪了一眼长孙靖,走出来,跪道:“确有其事,昨夜慌乱,那杨易趁乱而逃,听守城的骁卫来报,昨夜有一人纵马出城,微臣断定那人定是杨易无疑。”
“行了行了,该怎么做,朕不说,你们也清楚,说起来,朕倒是有些想念朕的那个老朋友了,可惜他远在西域,退朝吧。”
李世不耐烦地摆手,在太监马力仕的搀扶下,起身而走。
百官看着李世离去的背影,不禁感叹,圣上今日好像老了许多。
但李世真的老了么?
早朝就这么散了,但三省六部,大理寺,御史台,还有羽林军十六卫,皆俱忙碌起来。
尤其大理寺,李正退了朝,立即马不停蹄地赶回大理寺,颁布关于杨易的通捕公文,同时,着人提审抚安司上下,势必要以最快的速度将昨夜长安大乱之事查明。
关于天子的圣意,他在退朝之前已听明白了,此事务必公正严明,查清查明。
抚安司多为不良人,而圣上那位老朋友正是不良人的统帅袁天罡。
抚安司当初皇权特立,多是因为圣上的这位老朋友,看得出来,圣人如今依旧重视与这位老朋友的交情,抚安司一案,万万大意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