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三月,西北大山深处的风儿甚是喧嚣。
苏凌从学校回家,一路上火车,大巴,蹦蹦轮番上阵。
摇摇晃晃了八小时之后,终于回到了熟悉的村口。
正是柳絮纷飞的时日,加上来自西北大漠的风沙,苏凌刚一下车,就被糊了一脸。
“呸!呸!”苏凌狠狠地吐了两口唾沫,“真特么晦气,人生不如意时,风沙和柳絮都能肆无忌惮的欺负我。”
进村的小路是用石子稀稀落落的铺就而成,前些年惠民政策“村村通”,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也显得很敷衍。
“狗日的村支书,为老百姓办事时拖沓得要命,贪起钱财来倒是快的一批。”
苏凌也没有证据证明村主任真的贪了很多钱,他知道的是前年的时候,村主任老娘去世了,他豪掷上百万办了一场盛大的葬礼,甚至还请来了明星。
而且村主任的那些亲戚好友,也都住着大房子,开着小汽车,让村里的所有人都羡慕不已。
“大学虽然上不了了,未来也没啥指望了,如果能当个村主任的话...也还不错!”苏凌美滋滋的想着。
“凌娃子,咋回来了?咋地学校放假了?”正坐在路边抽旱烟下象棋的李寻大爷爽朗的问候道。
“不...不是!”苏凌心虚的回应了一声,“寻爷爷您忙啊,我先回家了!”
苏凌有点不敢面对寻爷爷的询问,还记得寻爷爷对他曾经太多的关爱,小时候去街上赶集回来总会买几颗糖,楞往苏凌兜里塞。说是凌娃子机灵,他就喜欢机灵的孩子。
同李大爷下棋的是一位头发花白的小老头,一双小眼睛鬼精鬼精的,年轻时干过不少祸害村子的事,借人钱不还啊,夜里去敲寡妇的门啊!偷张家的鸡摸钱家的狗啊!荒唐事不知干了多少。
被村子人亲切友好的称为“老赖皮”!
老赖皮拍了拍李大爷的肩膀,“老伙计,你不会还没听说吧。
老苏的孙子被人大学开除了。老苏被气得这几天都不出来了,你看那孩子的父母这几天也躲着人走嘛,这脸可丢大了。
老赖侃侃而谈,他一说起村子里的八卦,一双小眼睛就变得囧囧有神的,仿佛年轻了二十岁。
“那老苏也能有今天,还记得他孙子考上重本时,老苏嘴里说的念的都是以后孙子要接他去繁华的大都市居住,那牛气的,瞅人都用鼻孔的,走个道还背个手。”
说到兴奋处,老赖皮猛地喷了下鼻涕,“这下可倒好了,以后看老苏那张老脸往哪儿塞。”
寻爷爷白了老赖皮一眼,“你就是瞎编排人家,以前就跟人老苏不对付,现在又看人老苏家过的好,就沉不住气了?”
李寻黑着脸,将老烟杆在一旁的大石头上掸了掸,继续道:
“话说回来了,凌娃子去年考上大学的时候,老苏请村里人吃饭,就数你这老家伙吃的最给劲,那一副黑瘦黑瘦的脸都能浸出油来了。现在一转脸就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村里人叫你老赖皮可真没叫错。”
老赖皮也不生气,被村里人怼来怼去的他也习惯了,而且他无伴无儿无女的,孑然一身也不用在乎什么面子。
老赖皮颇为鄙视的刮了老李一眼道:“咱老牛村就这么大,老李孙子那事儿早就传开了,那小子在学校拿着酒瓶子抡人,把好几个城里的娃给打的住院了,所以学校给开除了。
听说老苏头的儿子拿着钱去求情都没用,你随便打听就知道了。”
李寻面露错愕:“不是!凌娃子是我看着长大的啊,那孩子怂的一只鸡都不敢抓,还说鸡那么美为什么要抓鸡!
那小子从小只有被人欺负的份儿,他哪儿敢打别人?反正我...不...信!”
李寻看着老赖皮那一脸的笃定,又有点吃不准了,“凌娃子不会真被大学开除了吧?不行,我得去问问老苏。”
李寻老爷爷叼着大烟杆,摇摇晃晃的向苏凌家里走去了。
老赖皮在后面大喊:“你这老头,下棋也不知道下完,棋品不好,人品也差。”
苏凌拎着箱子回到家,虽然他早已经准备好怎样迎接接下来的狂风暴雨,但一踏进家门,心里还是犯怵。
“爷爷不会像小时候一样,抄起鞋底就往自己屁股上招呼吧?老爹和老妈不会对自己混合双打吧?”
刚一进门就碰见了爷爷,已至古稀的苏老头,又添了不少白发,他正要出门。
“凌娃回来了,吃过饭了吗?你妈做了你爱吃的煎汤面,快去吃吧,一会儿凉了。”
“爷爷,我...”苏凌正要开口,便被爷爷打断了。
“不就是上不了大学了吗?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啊!你看我和你爸,不也是种地的,活得也挺惬意,大不了咱们祖孙三代都种地呗,爷爷相信你种地也能中出个状元,没事的啊孩子!”爷爷佝偻着身子,用力的抬起手臂拍着苏凌的肩膀,一脸慈祥的安慰道。
苏凌很清楚自己被开除这件事对他这样的家庭来说是极其沉重的打击,十多年的寒窗苦读不知寄托了家人的多少希翼。
爷爷从小就教他三字经弟子规,唐诗宋词,盼望着有一天自己能走出大山,出人头地。
苏凌也一直在努力,认真学习,考重点高中,考重点大学,教育是农村孩子唯一的晋级通道,他很清楚,因此他努力,努力的结果也不负所望,然而,他被开除了,农村孩子的出路似乎断掉了,家人的期盼也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