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师脸上没有半分为难之色。

似乎对于罗玉敢于对抗掌门，据理力争的言行，还颇感欣慰。

罗玉嘿嘿一笑，说道：“还不是因为师父不在，徒儿我没这个主心骨嘛。”

丁师须眉齐颤，哈哈笑道：“你这臭小子，走，跟我来，我丁师的关门弟子，可不能任人如此欺负。”

关门弟子，是为师者收的最后一名弟子。

罗玉倒没想到丁师生出了不再收徒的念头，心中触动，跟上师父脚步，在七拳仙门众弟子瞩目之下，重新踏回石台。

须发皆白的丁师，与黑发如瀑的钟离子，在炼妖石台相对而立，山风吹拂，两人衣袍猎猎。

他们相隔丈余，四目相对，中间却仿佛隔着数十年的光阴。

台下静悄悄一片。

众弟子于此刻突然想起，这两位掌门、掌院，似乎还是第一次在同一场合露面。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谁也不知道。

秦坤双目中，有滔天的嫉妒，滚滚翻涌。

他怎么也没想到，师父竟会为了一个才入门两天的家伙，公然叫板掌门。

“这是我的徒弟。”丁师凝望钟离子，嘴角皱纹里带着得意的笑，说道：“是最好的徒弟。”

“你可真是老花了眼。”钟离子脸上泛出冷冷的讥诮。

丁师哂然一笑，说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眼神向来不好，不过这些年我，倒是学会了些用心看人的本事。”

钟离子眼角肌肉抽动。

他如此矜持之人，可以想象这一句平平淡淡的话，对他内心造成何种动荡。

罗玉真是越来越好奇这两人的关系，或者说，两人之间曾经发生过什么。

钟离子凝起星目，用眼角扫向罗玉，说道：“你当真要选他，可不要为了跟我呕气，选了这么一个疲懒货色。”

罗玉眉头一挑。

真不知道这个自以为是的家伙，从哪里看出他有一丝疲懒。

难不成是以貌取人？嗯，看这家伙的长相，确实像是那种人。

丁师声音中带着几分揶揄，说道：“你要知道，纵使是疲懒，有些人修行一年，也抵得过某些人修行十年。修行一途，首重天赋。”

“无稽之谈。”

钟离子声音稍稍拔高，又迅速冷下，说道：“你若真的决定，我自不会多劝，这个好徒弟，你自己带回去吧，我倒要看看，两年后，你能将他教成什么样子。”

或许在钟离子的认知中，丁师就是过来护徒弟的。

丁师却向罗玉挥了挥袍袖，说道：“去吧，玉儿，完成你该做的事。”

“是，师父。”

罗玉没想到，师父竟如此轻松就将此事摆平。他缓缓移动半步，看向钟离子，观察他的反应。

只见钟离子冷目一缩，气得二佛生天。

这无疑是当着整座七拳仙门所有弟子的面，去打他的脸。

但万没想到，最后钟离子竟忍了下来。

让人匪夷所思。

罗玉初时担心师父难做，确定钟离子未就此事彻底翻脸，这才怀着满腹狐疑，于众目之下，朝小亭神塔，大步走去。

“他只怕连一重天灵力都测不出来。”钟离子脸色难看，沉声道：“你这样做有何意义？”

他将声音压得很低，只有他与丁师二人可以听到。

丁师的目光随着罗玉远去，答非所问，说道：“看来做了掌门之后，你变了不少。”

钟离子怔了一下，声色略缓，带着一丝无奈，说道：“每个人都会变的。”

“是啊，变得又聋又瞎，垂垂老矣。”

“你…”

钟离子万没想到，丁师等着他的后话竟是这个，一时气得玉面煞白。

丁师却面带欣慰，说道：“睁开你的眼睛好好看看吧，看看我曾给你说的天才是什么。他，就是天才，超出你想象中的天才。”

钟离子嗤之以鼻，但还是将目光移向了小亭，移向那瘦弱少年身上。

隔着如此距离，仿佛还能嗅到少年身上散发出疲懒的臭味。

他才不信这样的人，会是什么大天才，更不信这样的人，能测出哪怕一重天的灵力修为。

然而就在这时，罗玉的手抵在了神塔上，一圈金檐亮了起来。

钟离子双目圆睁。

紧接着，第二圈，第三圈，第四圈…第八圈，第九圈。

眨眼间，神塔第一层，整整九圈金檐，全部亮起。

耀眼夺目的金辉，照亮了这灰暗的天地，映入在场每一个人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