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玉说道:“若是你没错呢?”
“那就跟对方据理力争呀!”
“若是对方听了你的解释,又打了你一把掌呢?”
“啊?不…不会有那样的人吧…”
宋小婉惊疑的声音渐小,最后化作无声。
她悄悄转头,明亮的眸子看向一直跟在后方的秦坤师兄。
前些天,那位秦坤师兄还是个横行炼丹院,飞扬跋扈之人,在他面前,据理力争都是屁话,他就是理。
谁又能想到,今日他竟垂首丧头的跟在身后,方才被罗玉拿捏着,一路上半句怨言不敢发出。
将欺负自己的人踩在脚下是怎样的感觉?
宋小婉偷偷看向身旁的那人。心底最深处,最柔软的地方,仿佛被什么东西轻轻触了一下,竟莫名其妙一阵心酸感动,瞳孔一圈圈放大。
“其实以前我的想法跟你一样。”罗玉说道。
他的眼神晦暗冰冷,仿佛回到久远以前。
“什么?”宋小婉未能跟上他的思路,稍显茫然。
“据理力争啊。”罗玉提醒,少有的耐心,像是对内心的另一个自己倾诉:“后来我才知道,这世间的事,不光讲理,还讲情,人情世故,偏见偏爱。”
“我见过一对五六岁的兄妹,妹妹生得漂亮可爱,家人对她偏爱有加,一日父母回家,发现房中被褥被烧了一个破洞,问询之下,妹妹说是兄长烧的,父亲便将兄长劈头盖脸打了一通,不管那兄长如何哭求辩解,当夜那位兄长就自杀了,留下一张白纸,上面写了三个鲜红血字,不是我。”
宋小婉掩住口,满面同情难过。其余人也是静静听着。
罗玉接着道:“不仅讲情,还讲利益,趋利避害,媚上欺下。”
“我见过一个踏实本份的酒肆伙计,因酒食上的慢些,被一位尊贵食客劈头痛骂,掌柜为使尊客消气,不听争辩,当场辞退伙计,命人将他赶出酒肆。而将他连推带打赶出酒肆的伙计中,有一人才是真正导致酒食上慢之人,那被辞退之人,当时只是帮他将酒菜端上了桌。”
宋小婉气得跺脚,“天底下怎么能有这样的人,真是以怨报德。”
“德?”
罗玉摇头笑道:“你觉得那个酒肆伙计就是个好东西?在端上酒菜之前,他可是狠狠敲诈了同伴一笔,只是初来乍到的他,不知道那个贵客如此不讲道理罢了。”
宋小婉瞪大双目,不敢置信。
罗玉又道:“你觉得那个兄长就是被冤枉的?告诉你吧,是他唆使妹妹烧的被褥,目的就是想看父母将妹妹打一顿。”
宋小婉眼睛瞪得更大。
罗玉拍了拍宋小婉的肩膀,笑道:“小姑娘,世间的事不简单,人心更不简单,你若想讲理,人家偏偏讲情,你若想讲情,人家又拿权势地位来压你,当你有了权势地位,就会有人来找你讲理了。但到了那时,估计你也不需要再讲道理了。”
他伸了个懒腰,将脊柱和肩胛骨骨节抻得嘎嘣作响,笑问:“你知道若有人欺负到我头上,我会怎么做吗?”
宋小婉不太确定,说道:“打他?”
罗玉大声笑了起来,“不笨嘛!”
宋小婉不好意思的嘻嘻一笑,忽又问道:“那若是你打不过人家呢?”
罗玉撇撇嘴,“正面打不过就阴他,明里打不过,就暗里出手,俗话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除非我死,不然总有一天让他有债必偿。”
众人听得哑然。
秦坤在后悄悄抬头,有些胆战心惊。
宋小婉也是听得瞠目结舌,“那你这样活着不累吗?睚眦必报,打打杀杀的。”
罗玉道:“忍气吞声的人才累,因他每一拳都是打在自己身上的。”
宋小婉似懂非懂,点了点头,她忽然觉得,罗玉像她的长辈,有着远远超出他外表的成熟。
她偷偷看向罗玉的侧脸。
晦暗阴沉的天光下,只见那人像是个灰蒙蒙的影子,孤单的行在这天地之间。
“朱玉师弟…你的家人呢?”宋小婉没来由的轻声问道。
罗玉没有回答。
不知是不愿回答,还是没有听到,他当先迈入炼丹房的大门,其余众人,以他为首,鱼贯跟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