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话会先是在小队和公社各预演了一次,过了几天,再去县表演。
去县的人没几个,清水湾这边一共五个人。胡书记、李军、周学兵、“麻花辫儿”女孩和另一个女孩子。真正表演的,只有李军和“麻花辫儿”女孩。
李军表演节目很简单,朗诵了一首诗。轮到“麻花辫儿”女孩表演,她去跳了一支舞。舞台的她,换了一套民族服饰,那一瞬间,整个舞台全是她的,台下所有人的目光全部聚焦在她的身。李军从幕布后面的缝隙里看着这个女孩,才发现“麻花辫儿”比之前任何时候都好看。她身似乎焕发出一种让人恍惚的光彩。但他也发现,台下的胡书记,两眼一直盯着台的“麻花辫儿”看。
“麻花辫儿”跳完之后,全场沸腾了。掌声经久不息。
表演结束后,李军得了个鼓励奖,“麻花辫儿”得了全县第二名。胡书记脸笑出了一朵花似的,带着几个人,找了一个亲戚家住了一晚。在亲戚家,“麻花辫儿”又换回了知青的模样。两根麻花辫搭在肩膀前,甩来甩去。李军才知道“麻花辫儿”女孩的全名叫林淑琴,也是来自东川城区。之前胡书记一直都是叫她“小林”,而男知青们也都是叫她“麻花辫儿”。
林淑琴。李军念了又念。他躺在床,一闭眼,林淑琴在舞台跳舞的样貌全部充斥在眼前;还有麻花辫儿,干干净净地搭在肩膀前。
“回去找个机会,好好认识一下。”李军心想。
回清水湾路,李军好几次想找林淑琴说话,顺便也感谢一下当初才来清水湾在车她帮自己说话那事。说白了,也可以说是想找借口,和眼前这个女孩说说话。但林淑琴像是不记得之前的事一样,和大家的关系,始终是不远不近。即便胡书记找她说话,她也是这样,该“嗯”就“嗯”,该“喔”就“喔”。
终于在离清水湾还有一座山的路程时,两人说了话。胡书记笑问:“李军,你和小林是一个地方来的吧?”
李军准备答应,周学兵插话:“我们三个都是一个地方的。是不是?林淑琴。”
林淑琴没理他,朝李军看了一眼,点了点头。李军趁机说:“林淑琴,你老家是东川哪里呀?”
林淑琴慢吞吞地说:“就是东川的,城里的。”
接下来,又是沉默,仿佛才在茶话会的表演获得的奖没发生过的。
林淑琴在县获奖的消息,很快传回清水湾插队点。以至于次日胡书记带大家回清水湾,沿途一些兄弟插队点的熟人,老远便打招呼。在田地里忙农活的村民,也都纷纷放下手里的活儿,找借口招呼一声。
周学兵见到谁都打招呼,都主动笑脸相迎,并自我介绍。李军在一旁觉得好笑,但又不直接戳破,只是兀自觉得好笑。他有时朝着林淑琴偷偷瞥了瞥,这个从东川过来的姑娘,始终不冷不热,话语极少。就算主动找她打招呼,她也只是简单的几句,“嗯”、“是”、“对”。
胡书记很高兴,一路觉得脸光彩无比,遇到邻村人多的时候,腰杆挺得老直,走起路昂首挺胸,像一只大公鸡。见到熟人,还主动散一支烟。当然这烟是从县城回来的早晨,临时买的一盒。他自己不舍得抽,走在路,抽半截又趁人不注意掐熄火,放回口袋。老远见有熟人时,又连忙把半截烟头拿出来,插进嘴角,悬吊着不点着。
说来也巧,一路熟人倒是不少。大家像约好了似的,老远见到胡书记几人,便凑过来。胡书记先是大大方方掏出香烟,一盒烟哪里是经得住这样的排场,早早没了。但他仍然留着烟盒,再次遇到熟人时,先聊几句,倒豆子一般,绘声绘色地讲了县表演的场景,待听众有些走神,这才恍然大悟似地摸摸口袋,说:“嗨,看我这记性!来,抽烟!抽烟!”等他摸完口袋,这才拿出空烟盒,抖落几下,又说:“看,烟都散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