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髻散乱,双目通红,灯火映照下,满面青紫的樊哙显得格外狰狞。挨了一记足有千斤巨力且这年头还没出现的猛虎硬爬山,亏得樊哙筋骨强健,不然也就无需再起来了。
即便如此,樊哙仍然奋力挣扎,力图使尽身上最后一份力量,也要拼个玉石俱焚,直到看清面前之人的相貌……
多么熟悉的一张脸啊!
还记得,那是在五年前,他跟随亭长刘季在沛县起兵,正是一路顺风顺水,却被叛贼雍齿抄了老家,在丰邑城下被揍得灰头土脸,最后逃到薛城求救,受尽白眼,跪伏在这个英姿洒脱的人脚下,才换来了五千精兵,保住了家园;
三年前,他跟随沛公刘邦杀入咸阳,夺得灭秦首功,获取了整个关中的拥戴,白天还意气风发地招摇过市,晚上就被兜头淋了一盆冷水,次日天没亮,他就和沛公、张良乘上马车,匆匆赶到四十万大军的营前,下车唱名,膝行而入——
在那里,他们又看到了这位风华无限的上将军,还有匍匐在其身边而莫敢仰视的一众诸侯,自己的主公却好像是茕茕孑立的一株无名野草,在众目睽睽下痛哭流涕,忍辱求生;
两年前,他跟随汉王暗度陈仓,杀回了关中,又趁着楚国空虚,东出函谷,以迅雷之势攻进了彭城。就在他们集齐了六十万大军,以为很快就能一战而定的时候,还是这个人,在那个入夏的时节,只带了三万人,就让他们之前的所有努力都泯灭殆尽。可怕的黑夜,他看见了那个骑在乌骓马上的背影,直到背影被更多的背影淹没……
蓦地,樊哙睁大眼睛,此刻项羽就站在他面前,活生生的、微笑着的西楚霸王,不是在记忆中,更不是在梦里,顿时亡魂大冒,双腿打颤,浑身无力,方才攒起来的那点悍勇之气也随之消散。
他不是傻子,跟只手举鼎的怪物相比,他那手撕虎豹的“小劲道”能有什么用?一念及此,哀莫大于心死,了无生趣的樊哙不知哪儿生出的力量,从地上一跃而起,冲着项羽大声嘶吼起来。
“项贼!要杀就杀,我不怕你,我才不会怕你……”
瞬时间,所有人都吓得面色苍白,怕这人对项羽有所不利,可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杞人忧天,能伤着西楚霸王的刺客怕是还没生出来吧?何况还是个遍体鳞伤的。
许是用尽体内最后一丝力气,樊哙刚喊完就觉得天旋地转、头晕目眩,昏然而倒。
望着不省人事的樊哙,项羽摇了摇头,轻叹一声道:“找个医匠,看看能否留住性命。”
“唯!”
几十个伤患跌跌撞撞地扛起樊、随二人领命而去,室内只剩下项羽、季心与周殷,气氛一时颇为微妙。
“臣请王上治罪!”周殷大礼跪拜道。
他知道自己方才动摇的模样被项羽看了个一清二楚,虽然是无奈之举,但这种被属下背叛的滋味怕是任谁都难以释怀,毕竟自己差一点就把整个楚国给坑得死死的。
项羽凭借着前世的优势,知道眼前这人就是害楚军四面楚歌的罪魁祸首,可他也同样清楚把垓下之败全赖在人家身上也不公平,更多的原因还在自己身上,所以思前想后,也就省去了防患于未然的念头。
“治罪?你有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