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府衙坐北朝南,朱漆的大门面宽三间。入的里来,还有一道仪门。未曾被传召之人,便要在此处等候。过了仪门往里走,便是公堂,公堂两侧的立柱上,嵌楹联一副曰:“欺人如欺天毋自欺也;负民即负国何忍负之。”
进到公堂之内,可见正中悬挂“扬州府正堂”金字大匾,匾额下为知州、通判审案之暖阁,阁正面立一海水朝屏风,上挂“明镜高悬”金字匾额。三尺法桌放在暖阁内木制的高台上,桌上备有文房四宝和官令箭筒,法桌之后放一把太师椅,其左为令箭架,其右有黑折扇。
暖阁前左右铺两块青石,左配原告,右待被告。三班衙役分站两旁,倒提水火杀威棒,此刻齐喝“威——武——”,以杖杵地,发出阵天声响。
本次庭审,官府日前便已知会了相关人等。另又张榜宣告,此次庭审为公审,百姓若有心系此案者,皆可前来旁听,以正法典,以教民心。大堂外的仪门,本是供原告、证人等待传唤之地,如今却被熙熙攘攘的民众挤了个满满当当,无一例外都是争先恐后的想瞧那恶犯伏法。
王不平现下被安排坐在暖阁法桌旁的偏席,这次审案,他算是旁听。但毕竟无论结果如何,既然有通判在府,任何判决都需知州通判联名签署,才可生效,所以虽是旁听,但也决计不能缺了他。
等到众衙役宣过堂威,那扬州知州尤望年,头戴细花乌纱幞头官帽,脚踏流云纹黑漆厚底皂靴,身着绯红云锦烙纹袍,腰束牛皮镶玉革带,缓步从堂后转出,一屁股坐在法桌之后的太师椅上,抓起桌上惊堂木,“当”的一声,敲在案上。
“今日官审扬州刘氏灭门一案,暨高旻寺、隆兴镖局失窃案一并同堂审理。”说到这里,尤望年顿了顿,卯足了官威厉声道:“带被告过堂!”
知州言毕,左右两班高喝:“宣被告裴进忠!威——武——”
只听堂下脚镣碰着锁链之声,哗啦啦的作响。一个蓬头垢面,满身疮痍的汉子被两个狱卒拖将进来。那汉子两眼半睁,双目无神,满面油污,嘴角边还挂着一些干了的血迹。即使旁人观瞧,也能猜出来他在狱中经历了怎样的煎熬。
“裴进忠,本官问你,你可知罪?”尤望年两根指头虚空一点,问道。
那案犯伏在地上,气若游丝,眼皮都睁不起来,此刻听到知州问话,哪里有半点反应,只是趴在那里,动也不动。
尤望年坐在台上,扭头瞧了瞧一旁听判的王不平。王不平与他四目相对,瞥了撇嘴,摆出一副真真无聊的表情。
尤望年冲着王不平微微一笑,回头抄起惊堂木,又是一砸,大声喝斥:“大胆案犯,本官问话,你敢不答!这分明是是蔑视朝廷法度!来人,杖责三十!”说罢尤望年从手边桶中抽出令箭,便要往那地上丢去。
“大人且慢,”法桌旁边闪出一个师爷打扮的中年人,尖嘴猴腮,腮边留着两缕细髯。只见他手中拿着一卷公文,递到尤知州面前道:“案犯前几日已在牢中招认了罪行,还请大人过目。”
尤知州听了,冷哼一声道:“好,那这三十下杖责先行记下。你念出来让本官听听。”
那师爷展开状书,走到台下,用那公鸭一般的嗓音,大声宣读:“余姓裴名进忠,常以打家劫舍,杀人越货为营。绍兴十五年,于泗州截获大宋进贡岁银一十五万两,率众残杀金国使者三名,护卫四十余人;某见截获颇多,伙同义弟,遂杀同党,火烧山寨,独吞所得。绍兴一十七年,某与江西行商姚某发生口角,遂杀之,绍兴一十九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