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不喜酒的老人,忽然喜欢上了酒,每日当值结束之际必饮上一壶西凤,才能安然入睡。
西城的一所狭窄小巷就是其容身之所,请求窥见之人每月无数,老人皆不接待,也只特例过两次。
一次是携酒自来的王自玄。老人醉道:“伏久,飞必高。开先者,谢独早。才舒放,既当收敛。才言语,便思简默。”
一次是大笑入屋的徐策。老人那日没有喝酒,仅是在徐策离行之际叹道:“西行为王,实则福祸难料,慎之。朝内王自玄可相谈一二。”
“我老了,年轻时很多事情对不住你,但与你一朝为官,幸事也。”
徐策听罢,转头出门,只不过嘴角的笑意老人至死没有看到而已。
赵喜年对现在的生活有着一丝满足,毕竟是当年见过“北都南迁”景象的人,那场景人命贱如狗,为了一口吃食什么事都可能发生。
在那场奔波逃亡的路程里,赵喜年不知道明天等待自己的是什么,十八岁的大小伙子没有时间没有力气去哭泣,只因每多走一步离生就近一步。
看着现在的妻儿环绕,虽住的是京城“离人巷”这外人不屑来之的地方,赵喜年也是每日都眉开眼笑。
赵喜年没有朋友,做这行的怎么会有朋友,身为皇城司一名校事,每日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讨生活啊,见过了太多生死,尔虞我诈,年少的轻狂早就被泯灭在手中的烟袋之中。
想想在过个两年,自己就可以拿到一大笔赏钱,自然喜在心头,乐在眼角。
面对媳妇的唠叨,也没有往日的心烦,有的只是向往。像年轻时逃亡路程中对生的向往一般无二。
“去哪里好呢?听说江南不错,这笔钱够在江南买个小屋了吧!”媳妇看着眼前跟了大辈子的男人,也笑言:“跟了你这死鬼大半辈子,做生意不是跑动就跑西,细算下来也没看过你几眼,既然要不干了,天天看到你我岂不是烦死。”
赵喜年看了看眼中的婆娘,神情轻松的笑道:“你是不知道我这行能抽身而退是多难,别不知好歹了。”
身在京中,无事时每隔半旬需向皇城司校事府报道是不变的规矩。
只不过第二日去报道的赵喜年,却没有看到同组的两名校事,而听到校事长的那句,自己稍后留下,有事询问时。
满心的恐惧不禁骤起。
看来人命贱如狗,这么多年了依旧如此,这个狗日的世道啊,想活到老怎么这么难?
只是对不起家中的婆娘了,也许不再看到我就不会再心烦了吧。也许,她们此时都以上路了吧?
狗日的皇城司!狗日的大奉!狗日的老天!
我赵喜年一辈子浑浑噩噩,如行尸走肉,既将死,其心也善。当年的一饭之恩我不能等到来生在报。想罢赵喜年如弹簧一般,飞速的掠出门外,不顾后背呼啸而来的箭矢,夺门而出。
皇城司的人,每个人都有绝技。而赵喜年的绝技不光是跟踪,追捕,更是速度。
以武道三品境却拥有不下一品的速度,这是这么多年赵喜年依旧生还的底气。
“跑了一辈子也没有现在跑的快。”心知跑也就是多苟延残喘一阵的赵喜年喃喃自嘲道。
一个时辰后,赵喜年的尸体在北郊的一片草地上被发现,就在赵喜年尸体被处理的时候。没有人知道,一条消息正在飞速的传往西北。
消息的内容时:“少主未死,与一瞎子同在。”
没有人知道赵喜年经历了什么?他媳妇不知,校事长也不知,也许知道的人也已忘记。
毕竟在那场人间惨剧下,还不是西北王王妃的那名女子心善,不知道帮了多少人。
而在那场人间祸事当中,那满脸沾满泥土的少年抬起头望向女子时,心中的“颤动”也无人所知。
只不过,如果认识王妃的人见到赵喜年的媳妇,一定会有些略微的迟疑。
只因眼角般的那股笑意似曾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