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昭声音渐渐变弱，眼神有些空洞的呢喃着：“我也不想死啊，有的活多好……”

声音在缭绕的烟雾中消散。

姜欣彤久久不能平息，纸巾擦掉一张又一张：“我现在感觉我就是个煞星，身边的每个人都会出事。我爸不要我了，我妈不要我了，连你也出事，我到底犯了什么错！”

“跟你没关系。”陆昭道：“生老病死，各安天意。你是无辜的，你妈跟你爸离婚跟你没关系，我的病也跟你没关系。我其实挺羡慕你的，你十四岁你妈和你爸才离婚。而我，读完一年级就跟我妈去了南湖老家，我爸满世界的跑，只有年底才回来一次，年都没过完就又出去了。我知道他要挣钱，那时候我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工作，我只是讨厌他。我十二岁的时候我爸妈就离婚了，连离婚协议书都是邮政寄回来的。我妈领着我到了京城找我爸，把我扔给我爸，离了婚就走了。

“我十三岁就学会了炒菜，因为我爸凌晨五点就出门，晚上八九点才回来。我一边上着破烂的私立学校一边做饭。我不会做饭就得挨饿，我爸也得挨饿，因为去外面吃吃不起，京城什么都贵，哪儿都要花钱。那时候还没买车，住在四环外一个月三四百的单间，他经常要坐三四个小时的公交车，明明早上八点才上班，四五点就得起来。”

“我终于知道了他在干什么，工地上，贴瓷砖。干着耗费青春的活，还要担心着工头会不会跑路。所以我理解他们俩的决定。哪怕他把网上认识了不到三天的女人就带回家来住，我也从来没说过什么。”

“我上了高中，我拼命读书，但没用，我已经落下太多了。我开始沉迷小说，因为我喜欢的人喜欢看小说，我沉醉在那一个个光怪陆离的世界里。我甚至想要自己创造一个世界！”

“但我输了，输得很彻底。我欣喜的寄出我人生中第一份签约合同，仅仅不到几天，我就得去打工。因为我高考考的很差，240多分，低到丢人。”

“我还没来得及看到我的世界一步一步完善，就被无情的打碎。”

“我离开了通城，但我不知道我该去哪儿。一路兜兜转转最后来到了中州。我除了打暑假工的时候在饭店后厨干过两个月的切配外，我甚至没有任何可以生存的技能。所以我什么活都干，只要能填饱肚子。忍受过一天只喝一瓶水，只吃一个馒头，也睡过公交站点，看着早上起来旁人异样的目光。”

“比起我来，你是幸福的。你有一个无忧无虑的童年，我不希望你跟我一样承受那么多，你妈也不希望。他知道我吃过这些苦，她也吃过，他知道我能帮你，所以把你寄养在我这里。”

“你不用想太多，活的开心点，你的未来还没开始，你值得被世界善待。”

这是姜欣彤第一次听见陆昭说那么多的话，也是陆昭第一次说那么多的话。

姜欣彤怔怔的看着陆昭，连抽泣都忘记了。

陆昭烦躁的找着烟，整个车里却只有那个被他揉成一团的空烟盒。

姜欣彤抹掉眼泪匆匆跑下车，过了一会儿拿着一条烟跑了回来。

陆昭最爱抽的牌子。

陆昭扯出一包打开点燃，深吸着说道：“好好读书，上完大学，你可以找工作，也可以拿着钱慢慢创业。擦亮眼睛找个对你好的男人，舅能给你的不多，以后受伤了，多想想舅，想想你妈。舅还剩下三个月，你得快点学会坚强了。”

“嗯。”姜欣彤低声的应着，坐在车里有些手足无措。

陆昭发动车子：“走吧，去买脆饼，然后见见你外公和老太太。”

人总要学会成长。

陆昭以前常常听见别人说这句话，但他不懂。而当他懂了的时候却已经来不及了。他还剩三个月，甚至可能明天就会死。

原本他是想让姜欣彤慢慢懂得这些道理的，但是当他快不行了的事被姜欣彤发现的时候，他只能加快步伐。

陆昭知道他说了这么多，可能过两天她就忘了，因为这些话他姐当初也这么跟他说过。但他还是得说，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机会让姜欣彤记到心里去，他也得说。

陆昭见过太多，也体会了太多，他觉得痛苦不应该再延续，所以他要在姜欣彤这一代，把这些悲剧彻底终结。

为数不多的寿命，是个不错的契机。

或许废物利用一下，让姜欣彤彻底成长起来。

也许多年以后，姜欣彤回想起来，会想到，在她生命中，曾有个白发英雄，破开黑暗，将她从阴霾中拉出来。

只是……这个英雄有点气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