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语气中满是悲戚道:“此去冥灵,又有何颜面来面对列位先辈!”
林慕云想安慰他,但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道:“掌门,这不是你的错,你不要太自责了。”
他随即想到百炼堂毁去,自己又要流离失所无处容身了,心中也觉痛楚难当,但仍咬着牙强忍着不让泪水流下来。
林慕云忽道:“掌门,你们为什么非要拼个你死我活两败俱伤呢,难道有什么事就不能坐下来好好商量商量吗?”
陈润之低低地笑了一声,有气无力道:“因果纠葛,旧怨难消。再加上如今秦不伤此人毁我宗派杀我弟子,如此不共戴天之仇,这就更加没有和谈的可能了。棋行中局,落子无悔;兵卒越界,再不言退。”
林慕云不禁义愤填膺道:“秦不伤这家伙,真是个十足的大坏人!”
陈润之闻言摇摇头,幽幽叹道:“各有情执,各循其心罢了。孩子你还小,以后你就明白了,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十足的好人、坏人,有的只是那身陷网中无奈无助的悲苦众生罢了。”
林慕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道:“掌门,你方才说有一件什么事要嘱托给我的?”
陈润之道:“孩子,我死后便将我葬在那紫竹林中。以后若是有机会的话,就回来给我上柱香吧。”
“掌门,你的心愿我一定会帮你办到的!”林慕云咬咬牙,掷地有声道。
“好孩子。”陈润之努力地抬起右手来,用尽全力在林慕云的脸上轻轻地抚摸着,同时郑重道,“大衍翠生珠就在我的怀里,等我走了,你便将它带到那白马寺中,将我百炼堂的量天曲尺换回来。可笑那秦不伤自负聪明,却拿了一个赝品走了而不自知。”
林慕云略带迟疑道:“你们为了这一串佛珠,就不顾一切地拼个你死我活,值吗?”
“没有什么值不值的,只有愿不愿意。”陈润之口中含血口齿不清道,“因为我们拼尽全力,甚至不惜性命去守护的,并不只是这一串佛珠而已,而是……”
林慕云一听,顿时急道:“而是什么,是什么?”
却见陈润之的意识开始涣散,他仿佛是自言自语道:“孩子,一路多加小心。快去吧,去吧……”
而那声音越来越小,终至悄不可闻。
林慕云还有满心疑惑想要让陈润之解答,却见后者的声音越来越小,终于再无声息,身体也慢慢软倒下去。他猛地一个激灵,便觉得心下好似突然被一只冷漠的大手狠狠地扯去了一块,背上也像有一道电流“嗖”的一声穿过。
眼眶终于无法抑制地湿润了起来,林慕云将陈润之的身体小心地躺倒在地,然后魂不守舍地站起身来。
一瞬间过往种种都涌入脑中,回忆起陈润之细心教导自己的那些个日日夜夜,林慕云不禁悲从中来,终于控制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片刻后,他的情绪像一块湖泊一般平复了,林慕云抹去眼泪,自嘲道:“都这么大了还哭,真是不知害臊。林慕云,你给我记住了,以后不论遇到什么事情都不准再哭了。”
他俯下身去,从陈润之怀中摸索了一番,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大衍翠生珠拿在手中。只见整串佛珠晶莹剔特,翠绿欲滴。手心中传来的温润的感觉竟让林慕云有一种很是熟悉的错觉。沉思片刻,他便将大衍翠生珠小心地收入怀中。
将陈润之的尸体埋在紫竹林中,林慕云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地朝那座简陋的新坟拜了一拜。看着四周郁郁葱葱的紫竹,竹叶在风中沙沙作响,好似一场永无止境的思念一般。他便又想起在这紫竹林中曾遇到过的那位娃娃前辈来,也不知这位前辈此时正在何处。
别来也拟不思量,怎奈竹音犹未歇。
走吧。
林慕云收回心绪来,深吸了一口气,便祭出自己特制的那只木鸢,骑上直往东方去了。
此时,正值日之将暮夜之将至,便见一弯残月,寥寥悬于天际,恰如离人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