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进入信合社的第二个年头,我正式从城关镇调进县机关综合科,负责机要文秘工作。按照开源县信合社的传统,原则上新员工必须在乡镇网点工作满三年方能调进城,但陈理事长考虑到我在借调期间吃苦耐劳、踏实肯干,所以提前一年将我调进了城。
当文件下发那一天,我的电话几乎快被同事们打“爆”了。这些打电话的人中,大多数都是向我道贺的,当然不乏有少数人拐弯抹角的打听我的背景,让我有些哭笑不得。
在机关工作的这段时间里,我深深感到机关人际关系的复杂,我在想,之所以叫机关,大概就是因为里面充满了各种“机关”吧。往往在看似和气的关系下,极有可能背过身就是相互的冷嘲热讽。
在这样的环境下,我必须小心翼翼,生怕一句话不对,就把人得罪了。虽然我不习惯这样的工作氛围,但在乡镇工作的同事们却对我羡慕极了。在他们看来,机关不用坐柜台,少去很多烦恼,并且福利相对好,所以大家争破头都想往里挤,一旦有人成功“入围”,大家理所当然的会认为背后有“猫腻”。
可我一个农村女孩,又能有什么关系?我始终认为,人喜欢把简单问题复杂化,其实无论什么单位,最稀缺的都是干事的人,所以只要埋头苦干,就一定会迎来机遇!
果不其然,我们这一届的大学生,陆陆续续有人被机关借调进了城,只剩少数几个还在乡镇工作,刘婷婷是其中之一,她焦急的找到我,想让我给她出点主意。
“冬雪,你们都调进城了,就我还在乡镇工作,真是愁死了,我该怎么办呀?”
我安抚她道:“你别这样想,说不定下一个就是你!”
刘婷婷神色暗淡道:“哎,不可能了,我摊上事了。”
我好奇的问她:“怎么呢?”
刘婷婷脸上阴云密布道:“上周有个客户来办业务,我明明态度很好,她却故意挑刺,说我态度恶劣,要投诉我。我气不过,呛了她几句,结果她大闹了一番,还去机关告了我的状。更关键的是,听说她还是县里某位领导的亲戚,我这次真是倒了大霉,别说进城了,可能还要挨处分。”
我宽慰她道:“别把事情想得那么糟糕,或许不是你想的那样严重。”
刘婷婷道:“我现在是彻底没希望了,还是羡慕你,既漂亮又能干,这么快就到机关工作了,以后前途无量。”
我苦笑道:“各个岗位有各个岗位的苦,机关也挺辛苦的,我时常要加班写材料,很晚才能回家,坐柜至少还可以准点下班,也不用担心第二天要交稿子。”
刘婷婷道:“话不能这样说,毕竟机关发展前景要好一些,以后提拔的机会大得多,说不定过两三年就可以当主任了。”
我很吃惊,没想到她把问题考虑得如此长远。我们都是从泥巴路走出来的农村孩子,没有任何背景,凡事都只能依靠自己,生活谈何容易。她还有两个年幼的弟弟,负担很沉重,所以对于改变现状的意愿很强烈。
我鼓励她道:“婷婷,别灰心,我相信你,你那么优秀,是金子总会闪光的。”
刘婷婷支支吾吾道:“冬雪,你和陈理事长走得近,能不能顺便也推荐推荐我!我确实不想再当柜员了,不仅工资低,还动不动要罚款,我两个弟弟还在上初中,爸妈在农村种点地,一年四季也挣不了什么钱......我感觉压力好大,真不知道怎么办了。”
我能理解她的想法,毕竟我们同病相怜,可是对于这样的要求也感到有些为难:“人事调动是人事部门的事情,我提这些合适吗?会不会太那个了......”
刘婷婷哀求的看着我,说道:“求求你了,雪姐!”
“好吧,我试试。”我架不住刘婷婷的哀求,只好应承了下来。虽然嘴上答应了,可怎么说,什么时机说,我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后面几天,我照常给陈理事长送文件,写材料,可他每次都很忙,我找不到机会开口。为这事,刘婷婷私底下给我发了好几次短信,我只能不断地告诉她,时机还未到!
好不容易等到陈理事长稍微空闲且心情也不错的一天,我在他办公室门外踌躇了半天,这才下定决心敲了门。
咚咚咚。
“请进!”陈根福的语气很柔和。
我小心翼翼的走了进去。陈根福面带微笑的说道:“小周,我正好有事找你!”
我想起昨天才送给他的稿子,心里紧张道:“您找我?是明天开会的稿子需要修改吗?”
陈根福笑道:“别紧张,稿子写得很好,你的水平已经可以去县委办了,我现在就是想改也找不到地方下笔。”
我不好意思道:“陈理事长您太会说笑了,我的水平有限,还需要多向您学习。”
陈根福道:“其实我想和你谈谈个人问题。”
我一头雾水。“个人问题?”
陈根福道:“这次社里准备搞一次中层干部竞争上岗,我希望你能报名,综合科目前缺配一名副科长,我认为你很合适。”
听他这样说,我完全懵圈了,激动道:“感谢领导的认可,可我资历浅,恐怕......”
陈根福道:“你要相信你自己,没问题的,这事就这么定了,你等下就去人事科报名。”
既然领导都这样说了,我也不好再推辞。“嗯,谢谢领导关心,我会珍惜这次机会的。”
陈根福继续埋头看文件,我想起了刘婷婷拜托的事情。
陈根福见我没有离开,又抬头望了我一眼。“怎么,有事吗?”
我冒冒失失道:“陈理事长,我们这一批有个叫刘婷婷的同事,比我还优秀,下次如果有合适的岗位,能否让她到机关锻炼一下。”
陈根福满脸意外道:“刘婷婷?哦,我想起来了,前段时间不是因为态度恶劣造成了不良影响了吗?你怎么替她说好话?”
我惊出了一身汗。“怎么会这么严重?不是已经赔礼道歉了吗?”
陈根福严肃道:“小周,我们是服务行业,现在金融业竞争多激烈,要是服务水平提不上来,我们怎么和其他金融机构竞争?我开会经常提到优质服务,这是我们的立足之本,作为年轻人,更应该内练服务、外树形象,这个道理我不多说,你是聪明人,应该懂得起。这个刘婷婷,年纪轻轻,怎么也学着那些‘老油子’到处打招呼、说人情,我看她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的问题,看来这个事情社党委真得要好好研究下!”
我明显感觉陈根福有些生气,感觉自己帮了倒忙,不敢再替刘婷婷说话。走出理事长办公室,我重重地舒了一口气。回想刚才那一幕,我感觉有些不知道怎么面对刘婷婷,毕竟非但没有帮上她的忙,还有可能让她挨处分,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