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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悔恨

当二姨与易小川的感情陷入低谷时,小舅的人生同样陷入了一片“沼泽地”。多年以后,小舅神志不清的对我说,年轻时他糟蹋生活,年纪大了生活就糟蹋他,他这辈子做过许多混账事,但最后悔的还是当初抛弃了张小丽。

朱欣然被烫伤的事情,外公虽然犹豫再三,但还是告诉了小舅。电话里,外婆愧疚不已,鼻涕眼泪流了一大把,责怪自己没用,没有照顾好欣然,对不起儿子儿媳。电话一头,小舅让她别自责,第一次向家里汇了两千块钱,让两位老人多费心。

得知女儿被烫伤,小舅多少还是有些心痛,毕竟是他的亲生骨肉。他开始自责起来,心想要是能搞到大钱,好好的一家子也不会变成现在的处境。

投靠朱绍武后,小舅决定洗心革面,重新开始一段人生。说到底,吃一堑长一智,这些年他栽了不少跟头,也该明白社会的是多么的残酷。他不敢再像以前那样任性妄为,但俗话说得好,“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人的思想可以改变,可人的性子却很难改变。虽然小舅很想干大事,但由于骨子里面缺乏坚毅精神,做任何事都难免“三分钟热情”。

朱绍武原本有意培养小舅,让他跟着老工人学技术,可他吃不下工地上的苦,干了几天就喊受不了。朱绍武见他是“扶不起的阿斗”,拿他没办法,只得给他派点跑腿的轻松活。

建筑队的业余生活很枯燥,工人们单身汉居多,下班后一般看看武侠小说,打打牌,喝喝酒,打发无聊的时间。在那个年代,只要走进工棚,通常会看到一群工友围在一起打牌,这些工友中,有老又少,有胖有瘦,有高有矮,每个人身上都有着一段辛酸的往事,要不然,谁也不会背井离乡到广东揽这样的苦力活。

小舅虽然也成了建筑工人,但他看不起这群人,认为这是下傻力,下笨力,一年到头也挣不了几个钱。他的人生不应该局限于这个小小的工棚,他的脑袋也不甘被又笨又重的安全帽束缚。建筑队是个“小江湖”,五花八门的人都有,小舅到处向人请教发财的门路。在他不懈努力下,终于让他找到了一条生财之道。

小舅私下找的发财门路叫“六合彩”。这是广东流行的博彩玩法,由香港六合彩衍生而来,由于既不合规又不合法,所以都是些私人老板当庄,暗地里干些洗钱的勾当。为了增强博彩的吸引力,这种“六合彩”开通了许多玩法,比如一串二、一串三,或者买单双、买大小皆可,赔率从一比一到一比数百不等。小舅尝试着买了一次,结果当晚就中了一千元奖金,这让他欣喜不已。

他肚子里面打起了如意算盘,如今这个社会,做什么能有中彩票来得快?辛辛苦苦干一辈子,能存下多少钱?可万一中了彩票呢?一百万,一千万,甚至一个亿不都来了吗?而付出的成本只需几十、几百、几千,难道这不比打工强吗?

对于这样的理论,但凡是学过概率学的人都觉得可笑,可小舅却深信不疑,他太渴望一夜暴富,太渴望发大财,太渴望风风光光的回去。他发誓要一雪前耻,连做梦都梦到自己发了财,然后拿出一叠叠钞票扔向那些曾经嘲笑过他的人!他要让朱家湾全村的人都知道,他朱冬男也有发达的一天!

为了中大奖,小舅每天都必去街边的旧书摊购买六合彩的期刊杂志。这些杂志基本上都由不正规的小作坊印制,里面收录的全是分析星辰八卦以及生肖五行运数走向的“天书玄学”。每当研究这些杂志时,小舅就感到懊恼,懊恼的原因是看不太明白,原本他家里有许多研究易经八卦、五行运数的书,以前都是外公独自在琢磨,他悔恨当年不识宝,没有跟着多学点这方面的知识,如今才感到书到用时方恨少!

某天,他正在街边摊挑选六合彩杂志,抬头望眼时,看见一个穿着碎花裙的姑娘和一个穿着黑色T恤的壮汉从他身边擦身而过。那姑娘细高挑儿身材,柔软的腰肢在飘逸的鹅黄色绸裙里摇摆。汉子的手放在姑娘细腰上,两人亲密地往前走着。小舅觉得女人的背影有些眼熟,跟上去一看,发现她居然和张小丽有几分相似。

不可能!小舅心里犯着嘀咕,觉得一定是自己眼花,张小丽不可能出现在这里。他正要去确认一番,结果两人坐上一辆的士,扬尘而去。

回到工棚,小舅惴惴不安,感到莫名焦躁。回想起刚才那女人,一颦一笑、语气口吻,分明就和张小丽极为相似,难道天下真的会有如此相似的两个人?

自从离开朱家湾,他已多年未见过妻子,不确定她是否已经来到广东。可是,为什么她身边会有一个男人,透过双方亲昵的举动,两人分明就是情侣关系。小舅越想越不对劲,心里也越来越慌,连买彩票的心思都没有了,只想证明那女人究竟是不是张小丽。

为了再次遇见那个女人,他干脆找朱绍武请了假,天天都守着那个旧书摊。他每天八点准时到,晚上七点才离开,太阳晒他就戴个草帽,下雨天他就穿身雨衣,一副等不到人就誓不罢休的模样。

就这样,一等就是大半个月。功夫不负有心人,那个让他心心念念的女人终于又出现了。和上次不一样,这一次她打扮得更漂亮,白色的吊带裙把匀称的身材衬托得更加高挑,微卷的长发披在肩后,星形的耳环吊坠看着十分时髦,就像个时尚的模特。

小舅正坐在地上,翻身冲她大喊一声:“张小丽!”

那女人几乎被吓了一跳,神色慌张地转过头,四处张望。

小舅终究是猜对了,这女人就是张小丽。他快步走了过去,冷笑道:“怎么,连你老公都不认识了?”

看到丈夫突然出现,张小丽惊讶不已。“怎么会是你?”

小舅道:“哼,我还真以为你把我忘了,当初你还真是狠心,把女儿抛下就跑了,有你这样当妈的吗?”

张小丽想不到被小舅倒打一耙,生气道:“真是恶人先告状,你还好意思说我,当时要不是你那么狠心抛弃我们孤儿寡母,我怎么会离家出走,现在反倒赖在我的头上。”

小舅过去拉张小丽的手。“不说这些,我带你回去,女儿还那么小,不能没有妈。”

张小丽甩开了他的手。“我不回去,我现在和你已经没有任何关系。”

小舅惊讶道:“不回去?我们可是合法夫妻。”

张小丽冷冷道:“什么合法夫妻,连结婚证都没扯能算合法吗?我现在已经有男朋友了,请你不要打扰我。”

小舅推断张小丽口中的“男朋友”,应该是上次搂她腰的那个男人。想到这里,他心里生起一股无明业火。他本能的拽着张小丽,想要把她拉走,张小丽不依,两个人纠缠在一起,引来了路人纷纷驻足围观。

正在这时,一个彪形壮汉踩着健步而来。“干什么!”小舅被他从后面轻轻一推,被摔了个狗吃屎。

壮汉喝道:“你小子想干啥?这可是我的女朋友!”

小舅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问张小丽:“他是谁?”

张小丽挽着壮汉的手说道:“他是我男朋友张勇,拳击教练,要是你再来骚扰我,他的拳头可不长眼!”

小舅听说对方是拳击教练,觉得好汉不吃眼前亏,立马落荒而逃。

回到工棚,他越想越觉得憋屈,感觉自己就像是条受了欺负的流浪狗,谁都可以来踩上两脚。这一路过来,他受尽了各种屈辱,如今连老婆都跟了别人,真是窝囊!更何况,如今的张小丽今非昔比,果真是人靠衣装、佛靠金装,打扮起来比城里姑娘还漂亮,他当年真是有眼无珠,才会把她抛下不管。如今她跟了别人,自己却一点办法都没有。想到这里,他狂躁不已,不停地捶打着自己的胸膛。

朱绍武见状,连忙阻止道:“冬男,怎么回事?”

小舅愁眉不展:“姐夫,我在街上遇到张小丽了...这个傻婆娘现在跟了别的男人,我心里真是憋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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