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姨惊讶道:“真么会?国企不是铁饭碗吗?”
他垂头丧气道:“现在是市场经济,哪里还有什么铁饭碗?现在厂里是人人自危,估计这次够呛!”
二姨从未想过丈夫有一天会失业,现在家庭的所有收入来源就是易小川的工资收入,要是他下岗,岂不是全家人都要喝西北风?虽然很担心,但她嘴上还是不停的安慰易小川,让他别有心理压力,或许下岗不一定轮得到他。
人越是怕什么,越要来什么。大风厂下岗的第一批人中就有易小川的名字。这是改革大潮流,易小川只能接受现实,办理了下岗手续。下岗职工们陆陆续续开始谋划新生活,有的开始摆摊创业,有的进入民营企业,有的下海经商,而易小川还未考虑清楚干什么,暂时闲在家里。
下岗后,易小川心里闷得慌,每晚都睡不着觉。算起来,他到大风厂已经快二十个年头,突然这么离开厂里,心里还是有诸多不舍。想起刚到大风厂那会儿,他性格内向,在厂里经常受欺负,脏活累活都是他干,但分福利时却只能挑剩下的。然而上天还是眷顾他,让他遇到了朱夏兰。结婚后,因为分福利的事情,二姨到厂里大闹了几场,再也没人敢欺负易小川,大伙儿都笑他娶了个凶婆娘。
萝卜青菜,各有所爱。虽然别人觉得二姨泼辣,不好相处,但易小川却偏偏喜欢她,觉得很有安全感。在他眼里,二姨有一点做得比较好,她无论在外面怎么强势,但在家对易小川却很体贴。特别是女儿出生后,一家人更是享尽天伦之乐。然而这一切随着他下岗,将悄然发生变化,真正的压力即将来临!
看到丈夫整天没精打采,二姨心里也不好受,此时她心里还挂着一件事情,就是冬男的工作。可现在易小川都下了岗,哪有能力给冬男介绍工作?她是个爱面子的人,原本不想这么快把小川下岗的消息告诉家里人,但目前看来,她还不得不告诉外公这件事。
第二天,她就回了趟朱家湾。外公看到二姨,欣喜若狂的问:“工作找到了?”
二姨摇了摇头道:“没有找到。”
外公失望道:“那你回来干甚。”
二姨发了一会儿呆才开口说道:“小川下岗了,暂时没法解决冬男的工作,爸,你不会怪我们吧?”
对于易小川的失业,外公很诧异。“怎么会这样?”
二姨无奈道:“我也不知道,小川没了工作,也不知道以后的日子怎么办。”
听着了父女俩的对话,外婆突然叉了句话。“夏兰,你饿不,我去锅里给你煮俩鸡蛋。”
二姨正要说没胃口,外公抢了个先:“煮啥蛋,晌午不是才吃饭,她哪吃得下!”
听了这话,二姨有些寒心,脑海里突然冒出“斗米恩,升米仇”,虽然平时关系处得好,但只要涉及他的宝贝儿子的利益,真是说翻脸就翻脸!她对外公有些失望,易小川失业,他居然连一句安慰的话都没有,仍在挂念冬男的工作问题。她掩饰内心的情绪,脸上挤出一丝笑:“妈,别麻烦了,我不饿,下午还有事,先走了。”
外婆看着二姨离去的身影,责怪外公道:“老头子,你说话怎么也没个轻重,这下把夏兰得罪了吧!”
外公颇为生气道:“谁让她不把冬男的事情办好!哼,国企怎么可能失业,她怕是哄鬼哟,不想办就算了,我也指望不上这几个丫头!”
外婆不乐意道:“糟老头,你真没良心,几个丫头这些年帮的忙还少,你别没话找话说!要是她们听到了,多得罪人!”
外公怒道:“得罪就得罪!三个丫头哪个让我省了心?就说春兰,好不容易把这个病秧子拉扯大,可婚后只顾自家的日子,从来没说主动回家帮忙!秋兰更不用说了,干出那种丢人现眼的事情,简直就丢了宗族的老脸?原本夏兰最懂事,可现在有了钱也变了脸,看不上我们这些农村糟老头子了,连亲弟弟的事情也不搭把手!你看看你生的什么玩意,全是一群‘白眼狼’!”
外婆虽然心里委屈,但也知道外公就是这个脾气,也不再和他争论下去。
多年以后,我听外婆说起这些事,才发现原来是外公的教育理念出现了问题。在子女的问题上,他完全没有做到“一碗水端平”,过度的偏爱和过度的歧视让整个家庭缺少温暖,也造成子女之间根深蒂固的隔阂与比较,到头来所有的子女都对他严重不满。
就说我的母亲,从小受到外公的排挤,造成她难以融入其他兄弟姊妹的圈子,虽是直亲,但我们家很少和二姨、小姨家走动,关系也一直不愠不火。母亲虽然惧怕外公,但内心上对他是心存怨言的,她嫁出去那么多年,外公很少到我家串门,更别提嘘寒问暖,父女俩的感情就如清汤寡水。
再说到我的二姨,她虽然受到了外公的欣赏,但却是用自己的尊严去换来的,为了维持这种“欣赏”,她必须扮演讨人喜欢的角色,可就算这样,她的懂事也被认为是理所当然,她就该付出这些!就算她脱离了农村,但仍然被外公不断索取,稍微不满足他的要求,就会被全盘否定,这对她也并不公平!
至于小姨,她走上大家所认为的“不归路”,背后的根源就是外公的嫌贫爱富,她必须找到一个踏实的靠山,必须超过自己的二姐,这样她才会有足够的安全感。
最后谈及我的小舅,他堕落的土壤正是外公一手营造的,在没有细菌、没有病毒的过度舒适环境下,反而养成了他“多病”人格,这一切都是无法逆转的,这也造成了他后来人生的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