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星不见月,这是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
满载的三辆卡车在漆黑的省道上首尾相连,缓缓前行。刚上路时,时而会经过泛着灯光的路边饭店,一两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向车上招手。司机们要么作打奔儿状,要么吹口哨儿,总要冲人家撩骚一番。东升装粮“扛大个儿”有些累,一上车就呼噜打得震天响。
两三个小时后,夜色渐深,路边的村子也少有了光亮,只剩下了长夜长路的寂寞。
“我家住在黄土高坡,大风从坡上刮过,不管是西北风还是东南风,都是我的歌,我的歌”。头一次去省城兴奋得很,车窗里飘出来刘东强狼嚎般不着调的歌声,和汽车声一起,划破了沿途乡村夜晚的宁静。
十二点多钟,距离危险的三县交界处还有四五百米。
前车鸣笛,后车呼应,司机和押车人相互提醒提高注意力。三辆卡车几乎同时加大油门,希望以最快的速度冲过危险区。奈何装载超重,总也过不了八十码。看来,只能祈求老天爷今夜无贼,保佑平安了。
嚎了一晚上也嚎累了,坐在头车上的刘东强有些犯困,就向司机师傅要了根烟,抽烟提精神。
本来平日里不抽烟,抽几口烟反而就更有些犯迷瞪。东强咬咬牙,拿着烟头往胳膊上点,左胳膊来三下右胳膊来三下,最后猛抽一口,把烟把儿摁在了额头上。不大功夫儿两胳膊上燎去一片汗毛,出现了一些红点点儿和水泡,瞬间疼得东强困意全无,也惊得司机瞠目。
东强和司机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车窗,车灯的亮光在正前方扫出一条前行的道路,道路两旁什么也看不清。一分钟,两分钟,三县交界处十里行程过半。正要暗自庆幸今夜平安无事时,一个个鸡蛋突然从黑夜里飞奔而来。
鸡蛋冰雹般砸在汽车前挡风玻璃上,啪啪地响着,前方的视线随之变得模糊起来。
司机有经验,并没有用雨刷去刷,否则会更加看不清楚。事先东升也有交待,什么情况也不能停车,一旦停车,劫贼们就会蜂拥而来,爬上车往车下扔麻袋。恶虎架不住群狼,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粮食被抢走。
司机身子前倾趴在方向盘上,眼睛离挡风玻璃更近些,继续向前开。东强从车窗歪探出身子,拿着抹步擦当风玻璃的鸡蛋汤水,给司机扫清视线。
鸡蛋没有起作用,又一轮的砖块石头袭来,砸在车上当当响。东强忙把身子缩回车内,推上窗子玻璃,前窗很快被砸瘪。一块大石头从侧窗破窗而入,砸在了司机身上,司机猛地一刹车,被东强提醒不能刹车随即又加大油门儿。油门儿到底儿发动机呜呜响,车速依旧。
但后边的两辆车还是本能地跟着刹了一下车。
说时迟那时快,劫匪们抓住了最后一辆车启动慢的刹那,由树上跳下来两个,落在了第三辆车上。从后视镜上但见两个黑影闪动,眼看着一麻袋玉米顷刻被扔了下去。司机在东升左打右打(方向盘)的指挥下,汽车剧烈地左晃右晃蛇行,两个劫匪站立不稳,终于被甩出车外。
开出三县交界的十里危险区,又向前开了十几公里,大家都松了口气。停车检查,发现被抢了两袋玉米坏了两块车窗玻璃,损失不大还可以承受。继续前行。
两个小时后,离省城还有三四十公里时,突然狂风大作,风是雨头继而大雨倾盆。三辆车慢慢地停下,几个人冒雨把事先备好的塑料布盖上粮食,捆扎好,回到车上早已全身湿透。
重新启动前行,而道路变得泥泞起来。
行不多远,一辆车不小心歪进了路边的沟里。
车白天不能进城,必须赶在早上交警上班前到达粮库。好在雨渐渐变小,东升、东强和另一个押车人“呔呔呔”三声喝,仨人一麻袋一麻袋地把粮食从车上卸下来二十袋,等车少了装载开上了公路,又把一百八十斤重的麻袋一袋一袋地倒上去。
风雨之夜,从两点一直干到清晨五点,等跄着劲搬上最后一麻袋粮食,三个泥人连上车的气力都没有了。
不到七点赶到省城的目的地,忍到上班卸完粮食,已是日上三竿。三辆卡车停在货场等待晚上返程,三个押车人又累又困又饿又发烧,都病倒了。
两天后,东强三人身子稍有好转乘车回村。永旺继续留在省城旅馆,等着收粮款。
粮款还没有回来,木材场和建筑队那边有了些回款,就又开始收粮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