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台上,钟离微笑着回应同学们的欢呼。点了两下头后,他的右手在耳边轻挥了一下,等大家安静了他才开口:“张仪,就是战国时的那位外交家。有一次他和楚怀王约定:如果楚国肯与秦国交好,并且与齐国断交,他们秦国就献出六百里地给楚国。”钟离在讲台来回踱步,如说书先生般抑扬顿挫,“楚怀王听了当然高兴呀,毅然决然地、屁颠屁颠地就跑去和齐国断绝了关系。然后楚怀王当然就想让秦国兑现承诺呀,但张仪这会却装聋作哑了起来。楚怀王先做了自我检讨,”钟离左手手背叉腰,挺起胸,学楚怀王的样子说,“嗯,想必是寡人做得还不够绝。来人呐,去!去把齐王佬给寡人臭骂一顿!”
“然后……”钟离等台下的个别笑声弱下来才继续说,“然后楚国和齐国当然就势不两立了,楚怀王就接着问张仪:‘是时候该兑现了吧,说好的六百里地,你给我呀。’这时候的张仪终于拉下了脸,说得义正辞严:‘啥?六百里地?我明明说的是六里地,要你就拿去!’”
台下哄笑起来。钟离定住身,与台下的同学一起欢笑,不过他笑得很收敛,很快又开始移动步伐,拿起一支粉笔转身在黑板上写了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完璧归赵。
“大家好,我今天给大家说的成语是‘完璧归赵’。”他停顿一下,等同学们完全收住喧哗后,说道,“大家可能觉得奇怪,这个故事我们都很熟了,以前的课本也学过,为什么我今天还要讲它呢?今天故事的主人公和张仪一样是位著名外交家——蔺相如。简单给大家回顾一下:赵国有件价值连城的玉叫和氏璧,秦王就想用十五座城池来换它。赵国就陷入两难啦:不换吧,秦国太强不敢得罪;换的话,根据刚才那个故事,估计赵王也会被气到吐血。在当时还是个小官的蔺相如接了这个任务去了秦国。秦国当然不可能真的拿城池来换啊,蔺相如为了保护和氏璧,就把和氏璧悄悄先送回了赵国,跟秦王说:‘你先斋戒五日,我再献上宝玉。’”秦王照做,斋戒了五日,到了交货那天,蔺相如说:‘不好意思,你们不守信用是出了名的,和氏璧我已经派人送走,等你们先把城池送来,我再把宝物双手奉上。’秦王虽恼怒,但也没办法,就放走了蔺相如。蔺相如回来后被加官进爵,地位飙升,大义凛然的形象深入人心。我不知道大家有没有听清这个故事,是谁礼亏了?人家秦王洗干净了等你把玉献上,你倒好,竟然抱玉协逃了。
“后面的故事我们也知道:秦赵打仗,秦杀了赵两万人。瑶池赴会,两国上了谈判桌。秦王要赵王击乐,赵王击了,反过来请秦王击,秦王不肯,蔺相如就以死相逼,秦王最后才肯妥协。赵王的面子被保全了,他自然对蔺相如又是一番加官进爵。我一直就很不解,蔺相如除了让自己步步高升,和保全赵王面子,或者说大点保全了赵国的面子,他还做了什么?一块玉和国家的面子,这值钱吗?我们再回过头看看刚才的张仪:他的道德形象在历史上比起蔺相如来说低得去了。他看起来是多么卑鄙无耻啊。但细想来,他可是实实在在地为秦国争取到了巨大利益。当然我只是说出了我的个人看法,历史上他们到底怎么样不是我今天说的重点。我想说的是:那些只靠嘴上功夫、做面子工程的人和看起来做事没底线,但实际对大家有贡献的人,我今天真正想说的是这个。下个月的校园文化节,我们都有权利投票决定哪些同学能上,哪些节目能参选。在我们行使这项权利的时候,我们别管它什么光荣伟大正确,甚至别管我们的节目有没有意义。别管那些有的没的。那些面子工程让别的班级去做,我们就是要玩出我们自己的风格,就是要“啪啪”扇那些喊口号人的脸!”
“哇喔!”第二排中间的一位同学叫道,鼓起掌来,其他人也跟谁着他鼓掌。看着现场燃起的气氛,思琪宛然一笑,也鼓起掌来。
“我晕!你也跟着鼓掌,你这么快就被他洗脑了?”一旁的西西冷声道。
思琪停下手,顿时脸红了起来。她观察着其他同学们的反应,发现隔桌的一位女生的反应和西西的刚好相反:她双手十指交互搭在小腹前,身体一动不动,一脸痴呆,脸颊还泛着红晕,双眼闪着激动的泪花。
“当然我不是要毛遂自荐啊。”钟离收敛起笑容继续道,“大家也知道我平时不怎么说话,也不参加任何活动,对这件事我应该不管不问才对呀。但没办法,不管是什么垃圾节目我们都要被迫在那里坐上一天时间。这我们没得选择。我们能选的是:选择我们最想选的人,选择最想做的节目。所以我希望这次参选的同学,你们可以无视校园政治、无视官僚主义,表演我们真正想表演的,做我们真正想做的,就像我现在这样,就像可预见的各位那样。”他稍作停顿,清清嗓子继续说,“在我们打打闹闹的时候,在我们读书写字的时候……我们继续着我们一贯的日常生活,但不知不觉的,不知道为什么,有一颗心离我们越来越远。那颗心是我们的‘真诚’。如果我们都发现这颗“真诚之心”真的离我们越来越远了,那么我们现在就应该一起去把那颗心给找回来,让它完璧归赵!谢谢大家。”
台下又是一阵雷鸣般的的掌声,这次还伴随了一片欢呼声。但这次钟离没有对随之而来的各种褒奖做出任何回应,他的表情旋即恢复冷淡,只是轻轻点了一下头便往台下走。
思琪一直凝视着他,他越往他的座位靠近他的表情就冷下一分。当他走过她身边时,一股冷风吹起她肩上的发丝。这寒意与她炙热的脸冰火交融,她不由深吸一口气,舒畅开来,脸上的温度达到了罕见的“中庸”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