癸卯年农历四月十九日,高家新孙十五朝宴席。
高家多代单传,如今新添一女,实在是令人欣喜,据说这女娃娃是个吉祥人。这不,村里那口枯了二十五年的井,初四那晚居然跟凿了道口一样,汩汩地涌出了泉水来。
这日,凡是跟高家稍稍沾亲带故的亲朋好友都前来道喜。新婚的来沾沾喜气,离丧的来驱驱晦气,实在是热闹。怪就怪在只有这唯一一个外孙的莫老太太确是没来。
被莫穗抱在怀里的高欣喜瞪大了眼睛,扑闪扑闪的,比刚出生时长开了不少,打量着这些形形色色的人,嘴角上翘,莫名讨喜,看着也是个爱笑的主,令人爱不释手。
“这孩子长得真标致,眼睛像妈妈,嘴巴像爸爸,长大了铁定嘴甜会哄人。”不知哪家的姨婆,毫不吝啬地夸赞着,众人皆欢欣大笑。
婴儿房里走了一拨人,又来一拨人。欣喜也不哭不闹,累了就自个儿憨憨地睡了。
晚宴是正宴,来的人就更多了,也没人注意到一形容枯槁,双目无神的妇人,佝偻着身子缓缓走入人群,这是村西头的王嫂。
因着这高家村喜宴只请内亲外戚,不请邻里的习俗,这王嫂算是不请自来的。
“高婶,我来讨杯喜酒喝喝。”
看着衣着朴素,像是五六十岁的老妇人,其实也不过四十出头,按辈分应跟高义同辈,偏偏是个命苦的主。
“稀客,稀客,随便坐坐,照顾不周,多担待啊!。”
人逢喜事精神爽,高老太太意气风发地游走在宾客之间,脸上的笑意想掩都掩不住。
这高家多代单传都是男孩,阳盛阴衰,现得一女,实在是大喜。
王嫂去年丧夫,是个新寡。奈何儿子也不争气,初中毕业就混社会去了,前两年撞了死了个孕妇,进局子里了。
四下里,传道这高家新女是个有福气的,就来讨讨喜气,迈着蹒跚的步子就上楼了。
婴儿房里,围了许多人,说话也大声,偏偏这孩子是个憨的,怎么吵都不醒。
莫穗见着刚来的王嫂,立刻笑脸招呼进来。
王嫂点头微笑,可脸上是枯瘦的,并无二两肉,样子实在是狰狞,好在大家已经见怪不怪了。
“我来看看孩子,沾沾喜气。”径自走到床边,看看这娃娃。
“又睡着了。”
“小孩子都贪睡,这小脸长得真好。”说着便伸手摸了摸,小嘴还吐着泡泡,模样乖巧极了,让人舍不得移开视线,若是她家的那个没进去,这时候也该娶媳妇生仔了。
几乎微不可见,欣喜的小身板轻轻一颤,像是做了噩梦,睡得极不安稳,眉头紧锁,小手时不时地乱挥。
莫穗轻拍着女儿的小身板,低声哄着她继续安稳睡着。
晚宴开始,所有人都被请下楼入座了。
欣喜也醒了,睁着大大的眼睛,莫穗觉察着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
按照习俗,把孩子抱下楼给大家看看。
奶娃一靠近,一位上了年纪的老者怔愣着抚着短须,心里讶然:这奶娃咋了,眼神空洞无神,略显呆滞,若不是还有呼吸,都让人觉得不是个活物。这一近身,还带来一阵凉意让人不禁哆嗦,也不知是不是自己想多了。
宴席直至晚上十点才完全散去。
才刚安下心准备睡觉,孩子突然哭闹不停,吵得人心慌,高义摸了摸孩子的脸,烫得吓人,但小脸却是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