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3章陨落

常远兆二话没说，放下毛巾，便走回床边，将南宫羡的上身扶起来。接着，又赶紧将厚厚的紫貂披风裹在他身上。

"总是躺着，也确实不舒服，坐坐也好。"常远兆一边将披风衣领处的绳结扣好，一边故作轻松的说道。

南宫羡回应了他一个无力的笑容，随即，也强打精神说了句："这么晚了，您去休息吧，我想自己……坐一会儿。"

常远兆虽然很不放心，但都这个时候了，也不想再违背他的心愿。便默默的走出了御帐。

南宫羡在他掀开门帘的那一刻，听到外面呼啸的风雪声，脸上露出一抹绝望痛苦的神色。

常远兆和潘景元两个人一步都不敢离开御帐门外。

看惯了很多事的他俩，此刻都清楚，那个所有人都不愿意面对的期限，或许，已经在眼前了。

"我心里的感觉很不好。我怕他……怕他撑不过今晚。"潘景元望着雪幕，眼里不知不觉泛起泪意。"我回去怎么跟我大哥大嫂交代？怎么跟那丫头交代？"

"我们都尽力了，皇上也真的尽力了。"话虽如此，可常远兆向来云淡风轻的脸上，也露出了悲戚的神色。

"大白鹅……我……我是真的心疼啊……我真希望他俩能见上一面……"说着说着，这位曾经叱咤风云的东都侠，竟也捂着脸哽咽起来。

"只要能撑过今晚，咱们明日一定能赶到蒙合大营。皇上如此眷恋皇后，一定会坚持下去。"常远兆还在试着乐观，试着将事情往最好的方面去想。即使他刚才分明在南宫羡脸上，看到了死亡的气息。

"我进去陪陪他说说话吧。"潘景元擦了擦自己的眼泪，打起精神，转身走进御帐。

让潘景元吃惊的是，绕过屏风后，便看见南宫羡正坐在桌边，很艰难，却也很执着的写着什么。

他很难想象，对方是如何从床边把自己挪到桌边的。可以肯定的是，又消耗了不少他所剩无几的生命力。

潘景元并没有立刻走过去。因为他大概可以猜到，对方在做什么。

等到南宫羡终于写完，放下了笔。他才默然的走过去。

"我来陪您说说话。这样人会精神些。"他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坐在桌边，与南宫羡挨在一起。

"二叔。"南宫羡转头看向他，忽然问了一个没头没尾的问题："您觉得，我算是个好人吗？"

"您不仅是个好人，还是一位伟大的帝王。"潘景元很认真的说出这个答案，鼻子里的酸意险些没能忍住。

南宫羡苦涩的嘴角，终于浮起一抹淡淡的笑意："东都侠这么说，我信。我……并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但我……不能陪儿子长大了。希望留给他们的……是还算不错的回忆……"

潘景元将脸猛然转到另一边，因为此时此刻，一股泪意不可抑制的冲出了眼眶。好不容易才克制住，不让自己在他面前崩溃。转过脸，望向面前的桌案，强忍悲痛的说道："皇上不需要担心这么多。只要……只要到了蒙合大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南宫羡虚弱的叹了一口气，脸上的表情又变得无比哀伤凄苦，早已干涸的眼眶，也泛起了破碎的光亮："二叔，我知道，此生……我是见不到……我的映雪了。请二叔，一定帮我……把她带回家。"

景元彻底崩住不了，任由自己的眼泪夺眶而出，哽咽着回道："我答应你……我帮你把她带回家。没有我办不到的事，你是知道的。"

南宫羡无力的点了点头，最后，望着景元，凝视了片刻，安慰了一句："别太难过，我……会保佑你们的。"

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让潘景元的眼泪更加止不住，不由分说的拥抱住南宫羡，在他耳边恸哭出声。

他潘景元从来都是不信神佛。可此时此刻，却在心里对他有生以来听说过的佛菩萨不断的祷告，希望上天不要将这个人从他们身边夺走。

直到把眼睛都哭肿了，潘景元才离开御帐，出去洗脸。

离开之前，他将南宫羡重新扶回床边，让他睡下。

御帐里，安静的只能听见自己微弱缓慢的呼吸。

烛火虽然照的眼前一片通明，却始终无法照亮南宫羡的内心。

他知道，自己离光明越来越远了。

他知道，有一双黑暗的大手，正慢慢爬上他的身体，准备随时扼住他的脖子。

他知道，即使他如何勇敢顽强，也终究敌不过死亡的召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