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算你有打算。”余大洪满意地说。
吴文华见余大洪烟抽完了,又递给他一根,余大洪起身拒绝道:“不抽了,去镇上走一走。”
吴文华便把妻儿都交给了三姨妹余竹香照顾,余竹香毫不含糊地答应了,并叮嘱他们早点回来吃粥。
吴文华答应着,陪着余大洪从东街头街头走到西街头,从老街又走到新街,当他们返回路过横河上的那座水泥桥时,两人倚在桥栏上歇了一会儿。
余大洪挑了个吴文华正关注着的话题问:“有没有想过出去打工?”
“刚昨天听我二哥说过,他好像今年就准备出去。”吴文华回道。
“哦,那他还是挺先知先觉的嘛。”余大洪用赞赏的口气说。
“阿爸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吴文华不解地问。
“现在国家政策放开了,鼓励农民进城打工,我猜测这估计会形成一个趋势,因为像我们这穷乡僻壤的农村根本没什么赚钱的路子,人总要活命,到处都需要用钱。”余大洪分析道。
“是啊,好多人都意识到了。”吴文华附议道。
“估计还得往南边走,毕竟那边靠近香港,近水楼台先得月,所以打工,还得早一步出发,肯定机会更多。”余大洪又说。
“阿爸是不是听到什么消息了?”吴文华兴奋地问。
“消息倒是有一些,不过也没什么用,毕竟我没出去过,听人家过一嘴,这消息的准确性就降低了不少。”余大洪略显遗憾地说。
“那你就说说听到的消息。”吴文华很期待地说。
“听说河口镇有人靠打工赚钱,成为万元户,变成了先进典型,昨天开会时,就特地讨论了他的事例。”余大洪介绍道。
“谁啊?做什么事这么赚钱?”吴文华眼中露出的尽是羡慕的眼光。
“听说是做家具厂,当然他算是个小老板了。”余大洪进一步解释说。
“现在生活水平越好越好,家具需求必然很旺盛,我就说难怪为什么只要有树就卖得出去。”吴文华仿佛看见了无尽的商机。
“是啊,时代在发展,以前吃不饱饭的家庭多得苦,现在家家户户都吃得饱,睡得暖,其它需求自然而然就来了。”余大洪感慨道。
他闪回到自己经常饿肚子的童年时光,又立马回到现实,望着清澈的横河水,直朝东边缓缓流去。
吴文华指着新街规划出来的道路说:“以后这里要盖新房,哪家不要置办家具呢?家具行业肯定会火。”
“谁说不是呢。”余大洪深表赞同,又问:“那你想过出去么?”
“想是想,但是没人带,怕是不太容易。”吴文华惋惜地说。
“路到桥头自然直,大胆往前冲就没错,没人带就自己走条路出来。”余大洪慷慨激昂地说。
“阿爸要是年轻个十岁,肯定大展宏图。”吴文华由衷地感叹道。
“你就别拿我说事了,现在你算是赶上了好时代,以后能发展到什么地步,能让家里人过上什么样的生活,可是要看你一双手勤不勤快的。”余大洪劝勉道。
“这个自然。”吴文华点头道,“怕是读书读少了,比不上人家。”
余大洪冷冷地“嗤”了一声,以鄙夷的口气说:“你这个人也真是,怎么净是看到自家短处,看不到自家的长处呢?我问你,你是靠短处战胜敌人的还是用长处战胜敌人的?”
“话分两边说,”吴文华争辩道,“一只木桶一块板短了,装的水就少了。”
“你什么逻辑?”余大洪气不打一处来,斥责道:“这跟木桶有关系吗?”
“呃……”吴文华被余大洪一句呵斥,立马怂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当余大洪再次开口时,语气缓和了许多,依然是长者那勉励的态度,他劝诫道:
“男人嘛,年轻时要努力拼搏,到老了要不忘老婆孩子,好生照顾家庭,特别是现在赶上好时代,你还垂头丧气地说那些干嘛,大胆去闯就是。”
吴文华再次沉默,望着缓缓东去的横河水,又望了望木墙黑瓦的陈旧的老街,一种说不出的味道涌上心头,就好像一边是旧时代在包裹他的身体,一边是新时代在向他招手。
然而此时此刻,他并没有毅然决然的勇气做决定,矛盾的心情就好像他正在吸着的烟。
他想像一个真正的烟民一样,把烟吸进肺里,但是他总是无法做到,每一回都是到了咽喉,就被他急忙吐了出去。
太阳冉冉升起,照红横河的清水,波光粼粼,格外耀眼,吴文华在这耀眼红光中看见了城市的影子。
说到底,他还是十分向往城市的,只是他对自己还没有足够的自信,于是沉默地站在桥上,既不过桥的那边,也不走向桥的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