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要什么?
少年一时凝噎。
崔腾叹了口气,转过身来,看向少年。见他眼眶快要兜不住泪珠,眼底的痛心和对自己的包容担忧一览无余。他才想起,彼此已是许久未见,这个从小跟屁虫一样跟在自己身后的小子,面容没太变,周身的飘渺之气却令他陌生许多。
今非昔比,物是人非。
他无奈一笑:“好了,长兄知道你一片苦心。”
少年疾步向前,乳燕投林一样抱住崔腾:“长兄,我不能再失去你……”
崔腾想起少年的处境,早已熟谙人事的他心知少年定然受了许多苦处。
而他无能为力,正如他对满门被灭的事实无能为力。人总是要遇到许多事才知道,即使意志如何坚定,自己对世间几乎所有的事情依然无能为力。
他悲从中来,只好将少年搂紧。
周遭的雾渐渐稀薄,拥抱的兄弟二人均是一僵。
少年的身体剧烈发抖,他从未如这一刻般希望自己能够法力无边:“对不起长兄,我道行太浅,无力支撑太久。长兄,跟我离开,天涯海角,总有我们……”
崔腾却如入定老僧一样平静地打断他:“逃不掉的,不要做无用之事了”,看少年涕泗横流,又安慰道:“无碍,人总有一死。”
少年愈发着急:“长兄,我还能做些什么?”
崔腾道:“此番乃是天谴,无人可逃。你还在修行之中,法力有限,又是偷跑出来……”
少年以为长兄对他无所求,急着想表示自己愿意遭天谴也要有所作为,却听崔腾道:“但我还是要求你做一件事。”
少年眼睛一亮,仿佛不是在被要求做大不韪的事情,而是让他得道升仙,他严肃而珍重地说:“长兄请讲。”
崔腾深吸一口气说:“一定要设法保全季幽。”
少年在听到这个名字时非常惊喜:“季幽还活着?我以为全家……”
崔腾颇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缓缓道:“她命不该绝。”
顿了顿,他继续道:“科考是朝廷承办,何贼想得到朝廷正式任命,不会贸然动贡院。季幽此时应当还在贡院,你一定、万望、护她周全。”
少年应下,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他盯着崔腾道:“长兄,为何?”
此时雾已经稀薄透了,崔腾的身形也模糊到几乎不见,唯有他绵长深邃的目光似乎还留在少年身上。
须臾,雾散尽。
何仲麟吃惊地看着一团浓雾散后,躺倒在地的崔腾,原本凶神恶煞的人如今看上去生息全无。他示意副将前去探死活,副将不敢抗命,踌躇着上前,几番试探才敢伸手试了试鼻息,然后一言难尽地对何仲麟点点头。
何仲麟还是难以置信,下马亲自前来,先是用手中长戟狠狠刺入他的身体,鲜血喷出,崔腾纹丝不动,看来是真死透了。
这一下带动了他的伤,疼痛几乎令他闭气。但他整个人迎着痛,仰天大笑:“崔腾,连天都要助我,可见你该死!”
新仇旧恨一起,何仲麟捡起扔在一旁黯淡地仿佛同样失去生命力的方天戟,狠狠地对着崔腾的尸身发泄了一番。他本已失血,加上方天戟沉重异常,所以拿在手里显得狠毒却不趁手,有股猴子穿朝服似的滑稽。
他的神情过于疯狂骇人,无人敢笑,也无人敢去劝阻。
直到何仲麟因失血过多倒地,众人才上前,何仲麟在昏迷之前吩咐道:“取他首级,悬挂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