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热浪翻滚。闷雷一个接着一个,明闪耀得人眼花。
又是一个夏日的雨夜!
顾蕊躺在几张木板支起的床上,身上搭着一条破毡毯,睁着无神的眼睛默默盯着头顶黑不见底的草棚,心内很不平静。
这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节奏啊,也不知道灶房里会不会漏雨,明早有没有干柴烧?
正七上八下地想着,就听堂屋传来一阵压抑的咳嗽声,寂寥的夜里,断断续续,撕肝裂肺。
她于心不忍,披衣起来,趿拉着鞋来到隔壁堂屋门前拍门,“爹,我给您熬碗药吧。”
“咳,咳……”顾仲书又咳嗽一阵,才喘出口气来,“别忙活了,黑灯瞎火的,快睡吧。”
顾蕊自然不肯,爹虽然一身重病,但对她关爱有加,教她读书习字,做人处事,她感恩戴德,当然要担起照顾他的重责。
她先是回屋点灯,找出一个竹筐来,从里头捡出几味草药用笸箩盛了,又端起那盏明明灭灭的油灯,小心地护着,来到灶房。
这个家贫则贫矣,但顾仲书颇通医术,性子又温文尔雅,教女有方,再加上梅姨温柔可亲,待她如亲生女儿一般,一家子,也算是温馨有爱。
只可惜,顾蕊生母三个月前故去,留下他们父女两人跟着梅姨住在这偏僻的山村里,平日不仅出不去,爹爹还叫她女扮男装,除了能去后山挖些山货,采采药,竟是哪里都去不得。
好在顾蕊也不是个跳脱的性子,除了伺候老爹,就是给村里人看个头疼脑热,甚或给牲畜接个生。
有时候,她也怅然,可一对上顾仲书那双清冷无神的眼睛,就又心软了,安心过起农家小日子。
淘洗干净草药,在砂锅里添了水,顾蕊才发觉灶房里草不够了,她只好起身出屋,到篱笆门外的草垛上扯点儿草。
谁料刚扯一把,她就觉得不大对头,鼻端一股子血腥气,手里的草更湿漉漉黏糊糊的。
身为医者,她对这种气味甚是敏感。
借着明明灭灭的闪,她似乎看到草垛里头有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在蠕动,动作艰难缓慢。
她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就见那团黑乎乎的东西缓缓从草垛里钻出来,慢慢站直身子。
是人是鬼还是兽?
她暗嚎一声,却不敢大叫出来,唯恐惊动那团黑东西。
那“东西”站直后,看上去似乎是个人。
为何这么说?因为她能听得见那人呼哧呼哧的喘气声,跟破风箱似的。
听这声音,这人似乎病了,而且还病得不轻。
这人的身形很是高大,足足高出她一个多头,只是摇摇摆摆的,似乎一阵风就能吹倒。
顾蕊右手悄悄地缩回袖袋里,摸着一包药粉,这才稍微放了心。
“嗯哼,咳,咳”,她清清嗓子,咳嗽一声。
那人似乎朝她看过来,身形却极不平稳地晃了晃,下一瞬,已是倒在了草垛上。
顾蕊害怕,不敢上前,站在那里捏着药包儿不动。
“救,救我。”干涩沙哑的声音从那人喉咙里发出来,好似那人喉咙里有柳絮堵着一样。
虽然声音极低,但顾蕊还是听清楚了。她上前一步,紧紧捏着那包药粉,轻声问,“你是何人?”
这年头,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救的。黑更半夜的,这人一身的血腥味儿藏在她家草垛里,不是江洋大盗就是什么匪类,她救了,岂不惹上祸事?
“我,我……”那人吞吞吐吐的,似乎不肯说出名姓。
顾蕊心里有些恼火,心想让我救你还想藏着掖着的,当我傻子啊。
她索性抱着胳膊站那里,冷眼看着。
空气似乎凝固了一样,闷热得人都透不过气来。
天幕更黑了,雷声越来越近,那明闪一道一道的,好像漆黑的夜幕镶上一道道银边。
借着那光亮,她看清那人穿一身黑色的劲装,胸口处似乎还插着一根断箭。
她稳稳心神,使出杀手锏,“好汉,救你可以,只是我上有病重老父,下有……”
呃,下面还没有呢。
编到这里,她没词了。
撒谎也要靠天分啊。
不过家徒四壁的顾蕊,也就扭捏了下,又继续说下去,“你,银子,有没有?”
虽然医者仁心,但大夫也要吃饭也要养家糊口的,趁此机会,她还是能赚则赚吧。
那人似乎迟疑了下,旋即就把一物递到她面前,“这上面,有宝石。”
顾蕊接过来,就着明闪的光亮,看清那是一把匕首,小巧精致,柄上镶金嵌玉。一道明闪划过,那上面的宝石发出璀璨夺目的亮光。
估计不是稀世珍宝,也是价值连城的吧?
她猜测着,心里犹豫,要么救了吧,这些宝石到时候可以换些银子,家里也不必过得这般艰辛。
这么想着,她立即行动起来,上前一把就捞起那人的一条胳膊,嘴里道,“老哥,配合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