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君和蓉珍说笑了几句,然后又静静的剪起手中的窗花。随着红丝纷纷落地,一幅颇费心思的落雪红梅初具形状。蓉珍又凑过来看了一看后,不解的说:“我记得原来师娘在的时候也剪过梅花,那上边总少不了两只喜鹊,叫什么喜鹊登枝,你的喜鹊哪去了,可是你忘了?”
碧君看了一眼瓶中的两枝红梅,淡淡的笑了一笑说道:“我娘也最是会剪窗花的,我也跟着她学过喜鹊登枝,只是后来家里来了一个人,说喜鹊登枝固然好看,但是剪的太多了反而俗气了,不如这落雪的红梅,犹抱琵琶半遮面,暗香疏影的雅致些。
碧君的话蓉珍听不大懂,她本就是随口一问,又瞧了一阵子,觉得没甚意思,便又坐到镜子前去照自己的影子了。
倒是碧君,因为自己方才无意中说的话又勾起了一件心事。那年盛夏,子声住在自己家中,她见子声房内的窗户上白花花一片少了些颜色。于是就取来了红纸坐在廊上的小板凳上剪起了窗花,剪的也正是她惯常最拿手的喜鹊登枝。快剪好的时候,子声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他一见碧君在剪窗花,就连连夸赞碧君小小年纪心灵手巧,夸的碧君很是受用。可是当碧君将那窗花剪好后故意笑着问子声:“平哥哥,这幅喜鹊登枝贴到你的窗户上你看好是不好?”
原以为子声定会满心欢喜的接过来连连向自己道谢,可是谁知子声并没有显得很高兴很惊喜的样子,他只是略微打量了一下碧君手中的窗花,然后勉强笑了一笑,说:“我看还是算了,你贴到佑君的房中吧。”
见子声如此说,碧君心里有些不高兴,她渐渐收起方才的笑容,问道:“是我剪的不好,你不喜欢吗?”
“哦,不,不,不是,你剪的很好,只是这喜鹊登枝不管是北平还是张家口甚至是唐山、天津卫,再往大了说全中国,会剪的人太多,家家都贴这个,我觉得有点俗气了。”子声向碧君解释道。
碧君还是有些不解,她瞪着一双又黑又亮的大眼睛,歪着头问道:“那梅花上不剪喜鹊再剪什么呢,喜鹊登枝多好的彩头啊。”
子声冲碧君笑了笑,对她说道:“傻丫头,可以剪的很多呀,不能大人教什么你就剪什么,自己要多看多想啊,我最喜欢大雪之后的那一树红梅,你可以剪一剪落雪红梅啊,既有雪的几分白净又有梅的几分清丽,比那喜鹊雅致多了。”
听子声说的新奇,碧君忙接着问他:“平哥哥,这里边有什么讲头吗?”
“宋人王十朋的《红梅》写的好,‘桃李莫相妒,夭姿元不同。犹余雪霜态,未肯十分红’,我觉得它的意境要比喜鹊登枝好上不知多少,只是这诗知道的人太少罢了。”
碧君自然是没听过这首诗的,她一脸崇拜的看着子声,说道:“平哥哥你懂的真多,我什么时候能像你一样就好了。”
子声刮了一下碧君的鼻子,边朝院外走边笑着说:“要想学本事什么时候都不晚,只要你有心,自然有一天会赶上我的,傻妹妹。”子声说完,又回头冲碧君笑了一笑。这个穿着白色绸衫,一脸灿烂笑容,眉目如画的少年满载着清澈与澄静,在那个盛夏的午后,显得格外的美好与珍贵。
碧君不知不觉间陷入了对往事的回忆之中,这时,外边的门帘被掀开,晚秋走了进来,她一边搓了搓手,一边笑着问碧君:“碧君,你剪什么呢,给我瞧瞧。”
晚秋的话打断了碧君的沉思,她笑着起身,把晚秋让到炕沿边坐下,说道:“小秋姐,我瞧着你给的梅花实在是喜欢,就想着拿剪刀把这落雪的红梅剪下来,剪的不好,让你见笑了。”
晚秋接过碧君手中已经剪成的那幅落雪的红梅仔细看了一会,然后惊喜的说道:“哎呀,了不得呀碧君,你这幅窗花剪的真是心思独特,别有韵味道,成日家我只见过喜鹊登枝,你这样寒枝瘦梅又落残雪的我还真没见过呢,难为你这么手巧。”
蓉珍知道晚秋素日不喜自己,于是晚秋进门时她只是略微笑了一笑,这会听她们聊的热乎,也忍不住插了一句:“我看还是喜鹊登枝好,多喜兴多有彩头啊。”
“你懂什么,我看你呀真是糖元宵吃多了,甜的都发昏了,光知道彩头彩头的。”晚秋不无挖苦的说道。
蓉珍忙吐了一下舌头,头转到一边不再做声。
碧君也知道晚秋素日对蓉珍十分冷淡,于是她连忙岔开话头,笑着说:“小秋姐,我们把她贴起来吧。”
“这么好的窗花贴到自己屋里多可惜呀,正巧早晨周嫂子送我出来时跟我要些鞋面儿和鞋样子,这会子天晴了我正要去,不如你同我一起去,一来把这又大又别致的窗花连同这些东西送她,二来我们正好再赏赏两株梅花,等过两日雪消了,也就没多大意思了。”
碧君被晚秋说的有些心动,她连连点了点头,然后对蓉珍说道:“蓉姐,你可去周嫂子家看梅花吗,我们同小秋姐一道去吧。”
蓉珍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道:“你们去吧,我这会子正好一个人静静的默默戏文。”
晚秋也不看蓉珍,只拉了碧君的手带她朝周嫂子家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