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离掏出打火机，点燃了不知由谁插在香炉里的红蜡烛。

跳动的火苗，照亮了威严的九爷像——这像由青铜铸造，表面的鎏金早已斑斑点点，却仍不失威严，他怒目圆睁，背靠太师椅，手握一柄方天画戟，脚踩那浑圆的磐石，磐石中，封着的，便是那恶蛟的魂魄。

陆离又拜了三拜，退回了正殿门口，坐到了安雅的右手边，从兜里掏出一根烟来，递给了坐在他右边的周大全。

周大全接过烟，用干涸开裂的嘴唇衔住，陆离递过来火，伴着火苗，烟头滋滋燃了三分之一。

“兄弟。”周大全吐出一口烟雾，咳嗽了两声，眼泪唰地流了下来，“我这辈子，怎么活得这么不容易呢？”

“说说呗。”陆离吹散了飘向安雅的烟气。

“我老婆跟人跑了，一无业的小白脸。”

“噢……”

“这事儿也怪我，只要回家，她除了骂我无能，把我当狗使唤，一句好听的也没有，所以我便住在了店里，这才给了别人可趁之机。”

“那跑就跑吧。”陆离说，“好事儿。”

周大全猛吸了一口，香烟又去了三分之一，“房子、房子也没了，房子是我出的钱，房本上写的她的名字，趁我这阵子不在家，她把房子找中介卖了。”

“那你们的孩子呢？”

“孩子……”周大全扒开卫衣领子，露出一片淤青，“孩子她带走了，我要去看，被人小白脸带着一帮流氓给揍了一顿。”

“你不会找朋友打回来？”

“我哪还有什么朋友。”周大全苦笑，“这些年，为供她买那些狗屁奢饰品，能借的朋友我都借过来一遍了，外面欠了加起来小三十万，早没什么朋友了。”

陆离想了想：“那我觉得，你可以寻求法律的帮助。”

“没意思，没意思。”周大全权当没听见陆离的话，自顾自摇晃着脑袋，“孩子没了，房子没了，朋友没了，欠一屁股债，债主天天去堵水果店的门，生意我也做不下去了，爱妻水果店，哈哈哈，你说说，我周大全这半辈子到底干了些啥？我周大全活着又有什么狗屁意思！”

安雅趴在陆离耳边小声说了句：“真惨，不过他也怪不得别人。”

陆离没发表看法，见周大全那根烟抽完了，又从烟盒里抽出来一根，递给了他：“听你这么讲，我觉得你也算解脱了，不如重新来过吧，总会有办法的。”

“没办法了。”周大全推走了陆离的胳膊，站起身子，自顾自地走到了九爷像前，

“我得了枯躯病。”

陆离听到这话，眼神变得有些发直，绞尽了脑汁，也再也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来，只得重重地叹了口气。

外面哗啦啦下起了雨，陆离拉起安雅，往殿里挪了挪。

“九爷！”周大全突然嚎了起来，“我知道您老人家法力无边，我特么今天就骂你九爷断子、绝孙！八百辈子没了香火传承！来！你拿天雷来劈我！劈死了，我变成道影子，给你守这九爷庙！”

话落，门外“咔嚓”亮起一道闪电，吓得安雅夹着尾巴钻进了陆离的怀里。

“九爷你瞎了眼！”

“你要劈！劈我啊九爷！”

“我啊！我周大全啊！”

“九爷……九爷……九爷啊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周大全跪在那铜像前，蜷缩成一团，浑身都在颤抖。

“你说九爷给你托梦，是不是和这疯子有关？”安雅悄悄问道，“我觉得再这么下去，他就要去砸那九爷像了。”

陆离皱着眉头，看了周大全好一阵子，回道：“不是他，他这人，废了，没了魂儿，恐怕连呼吸都是遭罪，哪有力气去砸那九爷像。”

“那我们接着等？”安雅看了眼手机，“已经凌晨两点半了，今天不会住这庙里吧，多渗人啊。”

“外面这么大雨，你还惦记着走呢。”陆离朝着殿门外努了努嘴，“不给你淋成落水狗。”

“我是狼。”安雅不满地张大嘴，“嗷呜，嗷呜，狼。”

“来自北方的，除了狼，你知道还有什么吗？”陆离问。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