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涪陵坐在门槛,最初的华丽锦衣早已不知去向,放荡不羁地穿着粗布大衣,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
燕子矶久而久之,最初的风流潇洒不见踪影,随遇而安的披肩散发,四十五度角仰头望天,时不时地和曹涪陵碰一杯。
难兄难弟,莫过于此。
“洞溪里真无聊,除了武夫,居然连个农家女都没得看。”曹涪陵惆怅地抱怨道。
“可不是,我在这待了近两个月,一个本地姑娘都没见过。”燕子矶深有感触。
“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夜来南风起,小麦覆陇黄。妇姑荷箪食,童稚携壶浆。”手撑青罗伞的少年缓缓走来,自来熟地靠在木墙,“洞溪里的姑娘都在阡陌田野,帮衬家中杂事,自然不会在街头闲逛。”
“三姓五家的姑娘学塾就读,当然无暇走街游玩。”
燕子矶与曹涪陵眼光一亮,齐齐抬手竖了个中指。
少年不觉尴尬,自我介绍道,“在下昭侠秋子良,敢问两位如何称呼?”
燕子矶撇了撇嘴角,“我俩哪次打架少了你在边上观摩,套近乎也不是你这么套近乎的。”
根老深以为然,不过还是出手训斥了他,“来者是客,小秋再怎么不是,你俩也不能如此待客。”
二人神色一敛,摆出侧耳倾听的模样,根老的嘴可不亚于洪荒凶兽,万万不可让他开口。
“谨遵根老教诲。”
“谨遵根老教诲。”
“墨子可教也!”根老洋洋得意,随意招呼着秋子良,“今个怎么有功夫走上台面?”
“家祖昨日飞鸽传书,料定第一尾桃花鱼已浮出水面,特意命我前来询问根老。”秋子良神色恭敬。
根老挠了挠后脑勺,尴尬一笑,“我哪里知道什么桃花鱼的归属。”
“还望根老不吝赐教。”秋子良再度问道。
客栈众人虎视眈眈,无不翘首以盼。
“掌柜的,给我添壶酒上来。”夏家赘婿及时解围,站在二楼楼梯口大声嚷嚷着。
好在他天天如此喊酒喝,众人也不当回事。
根老借机脱身,拎了壶酒上楼。
赘婿接了酒壶,也不急着回房,就在楼梯口和根老交头接耳。
“子矶,这小子坏的很,咱俩出去就把他打死吧。”曹涪陵怂恿道。
“恐怕不行,他手里这把青罗伞看起来造价不菲,可不是个装饰品。”燕子矶颇为惋惜地分析着。
“昨晚睡觉的时候,我瞧着了小木头的索空凿,那是墨家的绝品造物,无物不可破。”曹涪陵低声在燕子矶耳边说道。
“不问而取是为盗,这不太好。”燕子矶果断拒绝,要是让姑姑知道我偷了他的东西,还不得把我腿全部打断。
“肯定是以物易物,保管小木头心甘情愿。”曹涪陵自信满满。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浑然不将秋子良放在眼中。
而秋子良对二人的话一笑而过,静静靠着木墙,以青罗伞遮住得意的笑容。
第一尾桃花鱼,必然是众矢之的。
杨家客栈,安静了上百年,也该热闹热闹。
秋子良手指弯曲,向后敲了敲木墙,仿佛听到腐朽空洞的声音。
“根老,根老,给我来两壶酒,要最贵的那种。”炅横大摇大摆地站在柜台前,高声叫嚷。
“来嘞来嘞,你个小催命鬼,整天嚷嚷着好酒,还总想不给钱。”根老跑下楼,递给他两壶最差的酒,气呼呼地骂道,“你又不是我孙子,天天想着赊账是几个意思?”
炅横大气一笑,“我回头让我师傅认你做爷爷不就行了!”
“那我可真是家门不幸,得被这孙子气的半死不活。”根老笑骂道。
紧随其后的关丛山面色阴沉,一言不发地递过酒钱,提起不知悔改的炅横耳朵,狠狠地一巴掌呼在后脑勺,将之打进客栈对面新砌的石墙里面。
“这是修墙的钱。”关丛山甩手抛出钱袋,过去拎起昏迷不醒的炅横,转身回家。
“甭管在外强不强,在这肯定是极强的。”曹涪陵一言以蔽之。
这是关丛山第二次来客栈,是为炅横伤势痊愈后而来的敲山震虎。
上一次,根老有心护住了他。
下一次,可不知有谁能护住。
所以关丛山亲自登台,告诫不知好歹的武者,想动这个小王八犊子,也得先掂量掂量自己的本事。
“好大的脾气,关高压死人。”客人喝着酒,直言不讳道,“忒吓人,就是不知出去洞溪里还敢不敢这么横?”
其他人轰堂大笑。
洞溪里可不小,一个人想堵另一个人更不简单。
“诸位来者是客,能不惹麻烦就别惹麻烦。”所谓衣食父母,根老赚了不少天的钱,当然不会吝啬两句劝告的话。
“掌柜的,可真不知桃花鱼的去处?”有客人居心叵测,旧事重提。
根老擦了擦额头的汗,一脸便秘地欲言又止。
“老掌柜个知道个鸡儿,你瞅他这脚步虚浮,满脸冷汗的样子,真要是个深藏不露的主,你以为咱们还有机会坐在这喝酒?”有客人到底是良心发现,出声否决道。
“可不是咋滴,老掌柜的这一看就不像个武者,充其量是年轻时有点好底子,活的比别人久点。”有人出头在先,自然也有人补充在后。
接下来,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扯东扯西,话题全和根老无关,到了傍晚,轰隆隆地醉倒一片。
“到了别处,得提心吊胆,指不定哪天暴尸荒野,哪个敢如此大醉酩酊?”燕子矶有感而发。
“我所过处,鸡犬不宁。”曹涪陵补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