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山不因其形其势,而是因这一丛一丛的山花而得名。此刻已是初春,而山顶上仍是不化的积雪,芙蓉令传信,芙蓉湖就在凤凰山巅。
姚瑟拨开眼前的稗草,钻进一个矮小的山洞,这是山巅之下的最后一个洞穴。洞中潮湿昏暗,不可视物,但姚瑟看来,这一切都很熟悉。她觉得自己,仿佛就是从这座山里生长出来的似的。
天无涯点燃火褶,为她照亮洞中的东西,这里好像有一方大石,可作床,半截树桩,可做茶几,若非要在这里住上些时日,倒也能凑合,“你来过这里吗?”
姚瑟从未来过这里,但是凤凰山上的故事,她却已经听了很多遍了。
第二次去隰桑之后,南江一盗“偷”出了他这辈子最大的财富,夏绮筵甚至没有问太多关于他的过去,便跟着他,从此海角天涯。她喜欢听他流浪的故事,喜欢那些无忧无虑的日子。
可是江湖的纷争向来是难以避免的,追查扶苏宝藏的人也不曾放过姚天囚,相传他是唯一一个见过扶苏宝藏之后活着回来的人。姚天囚带着妻子,一路逃到了云雾缭绕的龙脊岭,暂时躲开了追兵。
在龙脊岭时,遇到绿锦红绵被他们的师父截杀,理由是他们的师父怀有私心,怕他们结合会威胁自己的地位。姚天囚这个人做很多事情都以自己的好恶为先,正值他和妻子最是情意绵绵的时候,自然见不得有人棒打鸳鸯,便出手救了绿锦红绵,可是,这竟然是姚天囚犯的最严重的错误。
绿锦红绵借姚天囚之力不仅逃过一劫,还借势除去了老门主,执掌了九环门。他们对姚天囚自然千恩万谢,请他们夫妇暂居九环门内,这一次,漂泊惯了的姚天囚不得不应承下来,因为夏绮筵有了身孕,实在不能再奔波了。
在姚天囚的敌人威逼利诱之下,绿锦红绵不得不把致命的毒药放到姚天囚的饭菜之中,他中毒之后,敌人鱼贯而入,几乎让他们命丧当场。好在绿锦心怀愧意,将毒药的分量减轻了一半,姚天囚凭借着自己的武功和意志力,带着妻子逃了出来,一路逃到了凤凰山。
姚天囚夫妇就藏身在姚瑟找到的那个山洞之中。姚天囚告诉妻子,他不会有生命危险,只需要十日,便能将体内的毒逼出来。这十日,夏绮筵都担惊受怕,怀着身孕,十分辛苦,但是知道丈夫还不至于命丧,她愿意承受这样的辛苦。
可是就在那一日,姚天囚就要大功告成之际,收了货款回家的贾信路过了凤凰山,遇到了山贼。山贼将他手中钱财抢了过来,贾信求他们不要夺走货款,“这笔货款是我们家生意的救命钱,但使今日留下钱来,他日必定十倍归还。”可山贼哪里听得,拔刀便要杀他,就在姚天囚夫妇藏身的山洞之外。
“盗亦有道,你们懂不懂规矩!”就在那一刻,姚天囚飞身下去,将贾信救了下来。姚天囚一剑划过去,在山贼脸上依次留下一道疤痕,“给你们一个教训,教你们要记得,盗亦有道,人家救命的钱,是万万拿不得的。”“是是...”山贼们跪满了一地,他们也是附近的苦出身,杀人掠货也是无常。
“你们把货款拿着,滚吧。”姚天囚此言一出,山贼们亦惊亦喜,“大侠,这...”贾信虽然有些不乐意,但是捡回一条命,实在不能怨愤自己的救命恩人。
“等一下!”众人见到一个女子从山洞中缓缓走出,她眼中含着泪,神态平和严肃,众人都在感叹,世间竟有如此神采迷人的孕妇,“你们要记得,记得这个人,他是南江一盗,姚天囚。”她走到丈夫身边,含着泪微微一笑,无限温柔。
山贼们都很是震惊,纷纷惊呼,然后落荒而逃。
“筵儿,我...”姚天囚欲辩难言,她却转过身去,倚着道旁的大树,失声痛哭。那时还很年轻的贾信不知道,姚天囚只要此刻运功,毒就会顺着他打通的经脉逆行,直入五脏六腑,神仙难救。
“你跟我来。”“哦。”贾信虽然不知道南江一盗,但知道他武功卓绝,自然只能听命。姚天囚借贾信的力才勉强站稳,让他一惊,“大侠,您这是...”“无碍,请扶我到洞里去。”“是。”
姚天囚没有多言自己的伤势,而是将一个包袱交给了贾信,“这里面有黄金五百两和三万两银票,应该敌得过你丢失的钱吧。”“这...这太多了!”贾信大诧。“你要拿钱救命,这些钱都给你。”姚天囚将包袱推了过去。
“大侠,您...有什么吩咐?”“实不相瞒,我方才强行用力,此刻已命在旦夕,你也看到了,我的夫人即将临盆,我实在无力保他们母子平安,想将他们托付于你。”贾信想起来方才夏绮筵的反应,顿时明白了,“莫非...是为了救我,您才...可是我们萍水相逢...实在...”
“方才听你被山贼威胁,还口口声声念及妻儿父母,也不顾念自己的生死,我相信你是可托付之人。”姚天囚面色越发惨白,“南江一盗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你想必也能猜到这些钱的来历。但我虽为盗贼也十分讲信用,相信盗亦有道,你是一个商人,这些钱大部分来自为富不仁的商人,你若是一个贪得无厌之人,我就是死了,也不会放过你。”
“姚爷...”贾信深深一拜,“贾信谨记。”“筵儿,你来。”姚天囚知道,妻子就在洞门口。夏绮筵拭干眼泪,缓缓走进洞去。“这是拙荆绮筵,日后孩子出世,可以跟你姓,小兄弟,你姓什么?”
“姚爷放心,姚爷的孩子,一定姓姚。”贾信深深一拜,然后退出山洞,让姚天囚夫妇做最后的诀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