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逃了!”碧云轩甩开马尧的手,在纳斯河畔,马尧拾起河边的石头狠狠扔出去,溅起的水花打湿了他的衣衫。“你已经逃了三年了,如果真的逃得掉,你又何必回来这里呢?”“你不明白....”“是啊,我现在还不明白,”碧云轩坐到河边,用手划开清波,纳斯河的水真凉呵,“我是你的妻子,马尧,请告诉我吧。我猜,那是一个很长的故事对吗,松月王子?”
从宛丘再往西走十里,地貌会更加不一样,千年的岩层下面,有许多奇怪的岩洞,有些岩洞终年不见阳光,生出了许多晶石,在这些岩洞之中有一个最是奇特,刚好有一缕圣光从顶上渗透进来,照亮了一方深潭,松月族的祖先躲避野兽到此,终于停下了,开始繁衍生息,那里就是松月神宫了。
祖先在潭水中央放置了一块光滑如镜的宝石,婆娑的月影会在十五的时候在宝石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祖先们,就在这光影里参透松月的过去,现在和未来。老人们说,那是天神手持松月风刀在石上划出的痕,代表着神谕。
虽然现在已是百代之后,松月族人已不再住在洞穴里,但只有松月神宫才是他们唯一的信仰。松月族中有赫朗和哲修两大家族,他们每个六十年会比试一次,决出下一代的松月王,可是从赫朗权骁的曾祖父开始,赫朗式就一直占据着松月王的宝座,大家好像都已经遗忘了这个传统,可是哲修族的年轻人很不满意,在赫朗权骁十二岁那年,他们举家迁出了松月神宫,往南迁徙,不知去了哪里。
此后,赫朗氏一家独大,族中也再无争端,但是权骁不明白,父亲的惆怅却从没有减少过,“你现在还小,等你长大了就会明白,要做好一个王是很不容易的”。可是那些年的赫朗权骁是天下最无忧无虑的人,他一点也不想明白,他只想知道哪片草林的鹿跑得最快,哪里的泉水甘甜如醴,他喜欢骑马在草原上驰骋,也喜欢赤膊和弥森在沙漠里角逐,累了就听听弥娅的歌,或者海纳老师带回来的沙漠那头的故事。
“只有松月神宫才是唯一得到庇佑的正统,哲修的族人一定会回来的。”父亲曾经这样预言道,这件事在赫朗权骁十八岁那年,成为了现实。哲修族人比离开时更加勇猛强壮,更重要的是,他们带着赫朗权骁从来没有见过的武器攻向了松月神宫。不谙世事的松月王子,他被哲修族人的厮杀声叫醒了,父亲战死沙场,临终时,他说不出一句话,只是望着儿子,带着他一贯的深刻的期许。
哀鸿遍野,百姓也带着那样无助而充满期许的眼神望着年轻的王子,他却害怕了。他曾认为自己是勇敢的,他敢从高可万仞的峭壁直跳入奔流不息的大河,可以顶着烈日狂风在茫茫沙漠独行,可是他害怕看到他的亲人离开他,害怕独自做一个生死攸关的决定,他发现自己只会做一个被人夸赞和保护的王子。
这场仗打了整整两年,赫朗氏可以说是节节败退,他们退到了宛丘,已是沙漠的边缘,赫朗权骁崩溃了,他每一日都希望自己可以战死,而不是看着好友被抬下来,哲修族已经入主了松月神宫,他甚至从心里希望百姓们可以向哲修头像,可是赫朗家的死士要为赫朗氏奋战到最后一个人。
“如果我死了,赫朗家就没有人了,他们或许就能活下来。”“权骁,你不可以这么想!我们不愿意做哲修族的臣民!”弥森生气地抓住他的衣领,“站起来,打下去,我们能赢的!你一直都是最厉害的勇士啊!”
赫朗权骁没有力气打下去了,他在一个黄昏,独自举着赫朗氏的旗子,骑马直奔哲修的大营而去,他不知道自己打倒了多少人,也不知自己被多少人所伤,他只是想在结束这一切,可是马儿带他到了沙漠腹地,狂风大作,哲修的族人不敢追进来,赫朗权骁终于逃走了,他逃离了压得自己不能呼吸的责任。
七天,他没有水,却奇迹般地在沙漠中活了七天,最后被路过的商旅带到了中原,他从小跟随海纳老师学习汉语,但他却懒于与人交流,很多人都以为他是一个哑巴。再后来,他迷上了中原的酒,此后流连江湖,不再归来,那个骄傲的松月王子终于成为了一个蓬头垢面的酒鬼。
纳斯河水呜咽如旧,宛丘的夜风阵阵也像极了牧云坡,“难怪你老是爱坐在牧云坡上喝酒,权骁,我终于了解你了。”碧云轩微微笑道。“可是我,还不是很了解我自己,云轩,我不敢...”“我会帮你的,马尧,我会陪着你,回去吧,他们都很需要你。”她握住马尧的手,想给他一些支撑。“不...不,你不明白。”马尧急急地摇头,“我会害死他们的,我会害死你,我不能做松月的王。再说了,石壁上的语言说,汉人女子会结束松月王族,他们不会接受你。”“什么!”碧云轩松开手,退了半步,“你明明一直都知道,那你为什么...”“我只是想回来看看他们过得好不好,我想也许,他们以为我死了,会好好地归附哲修氏。”“可惜,你的侥幸,没有成功,他们过得不好,而且他们还像以往一样真诚。”碧云轩忽然很严肃地望着马尧,“你告诉我,当你娶我的时候,是不是就决定把这当作一个逃避责任的借口?”“傻孩子,你怎么会这么想呢?”马尧有点慌乱,然后伸手去抱住胡思乱想的妻子。
可是碧云轩这一次却急急推开他,“这是一个很可笑的理由,马尧”她定了定神,“我为了嫁给你,伤害了我最亲爱的姐姐,我觉得很后悔。”“你...你在说什么?”“马尧,华堂之上,瑟儿被带走之前,三拜尚未结束,按照中原的礼来讲,我们并没有礼成,所以,我还算不得是你的妻子。”马尧干笑了两声,“你真的后悔了?”“我要你回到松月去,以松月王的礼来迎娶我,在那之前我还不是你的妻子,你明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