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姑娘,该吃药了。”雨落还没有走近,碧云轩仿佛已经闻到了药味,可是,这就是她的人生啊,虽然她预感,在白云牧场会不一样的。
白云牧场一连下了三天的雨,大大地败坏了五小姐的兴。
“五小姐,他不肯进来,他说,这雨伤不了他。”初雪收拢滴水的油纸伞进来说道。“这么大的雨,他到底是跟谁过不去!”姚瑟的语气有点焦急,又有点负气。“小姐要不要亲自去劝?”初雪为姚瑟斟了一杯茶,窗外的草坡上,马尧在雨里兀自高歌,兀自喝酒,谁劝也不进屋去。“亲自去劝?”姚瑟好像有点心动,“不要,否则他又该露出一副看穿我的表情。”她撑着头,像在赌气似的,以往跟贾诚赌气的时候,他总会让着她的。
“想来不用了,我方才好像看见另外有人过去了。”初雪关上窗,窗外的歌声好像也停止了,“看来不只有小姐关心这个人呢!”“我何时关心他了,我只是担心我的烈焰没人照顾!”姚瑟给当日的火焰驹取名烈焰,由马尧照顾。
马尧坐在高丘上,举着酒囊向苍天问话,苍天不答,唯降大雨。可是初雪说得不错,自有别人也关心这个蓬头酒鬼。“又来劝我回去?”马尧瞥见一个淡青色戴笠的人儿远远走来,她的步子很慢,身影在山雾之中若隐若现。“听说你在这里淋雨,便来看看,有什么有趣的地方。”“六姑娘,怎么是你?”马尧有点惊讶,他与碧云轩并未交谈过,印象中她只是野马般的五小姐身边的一直小羊羔,她身子不好,却冒雨而来,让他始料未及。“你以为你五丫头吗?”碧云轩取下笠来,秋季的雨带着微微的寒,“她若来劝你,你可回去?”“五小姐心善,她若来劝我,我也只好回去,可是你,也要劝我吗?”“我自然要劝你的,不过,可不是劝你回去。在这高丘上淋雨哪有什么过瘾的,我知道一个地方,不要说淋雨,山洪也是可能有的,你敢不敢跟我去?”马尧又是一惊,这小羊羔一样的人儿,竟说出这样前后滴水不漏却又逼人的话,她可不像她看上去那么柔弱。“有意思,”马尧也是贪玩的性子,跟姚瑟一样,“接着。”他把手里的酒囊扔了过去,“如果你敢把这酒喝完,我就敢跟你去。”
碧云轩皱皱眉,从小在药罐子里长大的女子,怎么敢闻烈酒的味道?马尧笑笑,伸手去拿回酒囊,碧云轩连忙转身躲开,捏着鼻子把酒一饮而尽。喝得太急,她似乎还不太明白酒的味道,马尧夺下了酒囊。“我已经喝了,你不得反悔了。”“我从不反悔,只是你再喝下去,我就该心疼了!”“呸,这等烈酒,有什么可心疼的!”碧云轩没有发现,酒在她身体里发生了奇妙的反应,十七年来,她第一次有了畅快的感觉。马尧不再说话,只唤来了“夸父”,“是去碧草天阶吗?”“你怎么知道?”“除了那里,哪儿还能看到山洪。”“你倒是,很聪明。”碧云轩与马尧对望一下,倒是从未有过的相互理解。
两人到达碧草天街的时候,雨已经停了。“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要来这里?”“该说的时候,你总会说的。”马尧在前面探路,他们越过草场,往林间深处去了。越近深林,寒气越重,碧云轩的嘴唇早已变了色,但她咬着牙,在坚持着。两个时辰过去,他们仍在林中乱蹿,马尧终于有点焦虑了,“六小姐,你到底知不知道路?你确定你要找的东西在这里面?”“人约五更残,灯火阑珊,野草秀木奈何寒,相逢若只魂梦里,梦也成欢。”碧云轩颤着声音,喃喃念到,马尧有些不解,但他扶住她显然已经站不稳的身子,“你在说什么?”“眠霞曲东环,醉看西山,无限思量空凭阑,花高草低掩不住,峰回路转。”碧云轩念完这首浪淘沙,才转头看着马尧,“这是我娘的词,我出生不久她就死了,只留下些许残章断篇。这首词是忆白云牧场七首词中的第一首,写的是第一段,在碧草天街的探路。”说话间显然已经受不住寒,脚一软就跌了下去,幸好马尧扶住她的身子,支撑她的站立。“醉看西山,峰回路转...”马尧想了想,“我大概知道了,我们去那边的悬崖看一看。”
碧云轩跟着马尧又走了半个时辰,在一处断崖边看到了一条小径,两人相视一笑,俱是无限欢喜。再走了半个时辰,他们隐约听见眠霞河水东流而至。沿河走了一段,便没了路,碧云轩披上马尧的外衣,脸色没有之前苍白了。“我们找到无有桥了!”她微微一笑,马尧心里一震,好像很久没有看见这样的笑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