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来了是吗?”
萝藦叹了口气,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要是不回来,你难道就不嫁了?”
“自然不会,我既然进了这个门,少夫人的位置就是我的,谁也不让!”洛舒醉兴高采烈的的眼神暗了暗,扭回头去。长发在背后甩出一道优雅的弧度,摇晃了几下,重又顺服地铺在红底金绣的嫁衣上。
“萝藦姑娘,不是老身倚老卖老,这样的话往后可别再说了。”
妆台的侧面,一个面色严厉的老妪眼睛盯着萝藦,一边训斥萝藦,一边催着喜娘尽快梳头。
“秀嬷嬷,您再跟我多说点她小时候的事呗!”
那老妪是齐无离的乳娘,名叫阿秀,早已告老在家,今日是被齐夫人特地请了出来压阵的。她一听见洛舒醉说话,满是皱纹的脸顿时笑成了盛放的菊花一般,喜滋滋地道:“少夫人爱听,那是老身的福分。我们这离哥儿啊,从小就聪明,在夫人肚子里时候就折腾得她每日睡不安稳……”
“我听说,齐少主并非夫人所生。”萝藦倚在门口,怀中抱着长剑,在一旁幽幽揭穿。此事千机门一向不曾宣之于众,却瞒不过这几日刻意打听消息的萝藦。
阿秀面色变了变,眼中闪过一抹阴郁,望着镜子中的洛舒醉道:“少夫人莫听旁人胡说,离哥儿小时候因为夫人身体的缘故,的确没在夫人身边长大。但他确实是夫人亲生,不然这么多哥儿,凭什么离哥儿得了少主的位置。”
洛舒醉听得点了点头,转念又道:“离哥天纵奇才,修为在千机门众公子中也是头一份的,将来门主的位子不给他还能给谁?“
“我倒是听说,当年齐门主更属意于岐公子,可惜的是,岐公子在寒梅会上被……”
洛舒醉柳眉皱得打成了结,斜了眼萝藦,纳闷道:“阿萝,吃错药了么?你往日话可没这么多。”
“我希望你想清楚了,千机门的水深着呢,你还要不要淌?”
洛舒醉默不作声,她望着镜中的自己,贝齿轻咬着下唇。阿秀的神色有点紧张,一双浑浊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身上的喜服。
良久,洛舒醉低低笑了一声,道:“为了他,莫道只是一池浑水,便是龙潭虎穴,我也照走不误。”
萝藦轻叹了口气,阿秀面色松弛,和声道:“少夫人放心,离哥儿的为人,老身最是摸得透彻。只要少夫人不生外心,离哥儿必定与少夫人一辈子举案齐眉。”
“这话恐怕已经晚了。”洛舒醉明艳动人的脸上掠过一丝阴影,举案齐眉,这辈子她是盼不到了。
门外忽然喧闹起来,一顶大红花轿摇摇晃晃地被人群簇拥而来。洛舒醉悄悄瞟了眼,只见花轿边,一张俊朗的面容被红绸结成的花球遮挡得若隐若现。喜气洋洋的红色映照得他更为面如冠玉,倜傥不凡,她一时有点看得挪不开眼。
“快给新娘子罩上盖头!”
阿秀大喊一声,洛舒醉头上一沉,眼前落下一片猩红色。
萝藦认命地摇了摇头,那个穿着一身红色的男子面色沉郁,看不出半点情绪,好像罩了盖头的不是新娘,而是这个新郎。他像个傀儡般任由宾客和下人摆布,一直到同洛舒醉相携走进了装饰一新的喜堂。
主院中熙熙攘攘,人头攒动。千机门在仙道中屡遭人诟病,愿意上门祝贺的同道原本不多。不过好在另一方是萃玉门的长公主,各派看在萃玉门的份上也只好遣人带了贺礼上门,因此人虽多,有分量的却没几个,其中多数是璇玑门下。
齐门主夫妇坐在喜堂的上座,满脸堆笑。即便看到齐无离一脸木然地同红巾覆面的洛舒醉跨过火盆进了门,他们面上的笑意也不曾削减半分,反倒越来越浓重。
待到傧相喊出“二拜高堂”时,新娘盈盈下跪,齐无离却上前一步,从袖中摸出块牌子放到了上座中间的桌面上。
那是一方灵位。
喜堂上忽然静了下来,堂外的唢呐手犹不知情,鼓着脸颊拉着花腔,将一曲喜乐吹奏得极为百折千回。
“那是谁的灵牌?”初颂挤在人群中,那张灵位比寻常牌位小巧许多,她离得远,看不清楚上面的字。
齐夫人一见那灵牌便红了双眼,泫然欲泣地望着对面的齐门主:“这孩子……”
“孽障,你这是什么意思?”当啷一声,齐门主手中茶杯落地。
“我的生母若非当年死于非命,今日喜堂上想必也该有她的座位。”齐无离唇角微微上扬,挑衅地看了齐门主一眼,“父亲这么生气,是怕同道知晓我是小妇养的孽种呢?还是怕伤了母亲大人的心?”
说罢,他恭恭敬敬地在灵位前跪下,磕了个头。
洛舒醉跪在蒲团上有些茫然,不知道拜还是不拜。待听明白了齐无离的意思,顿时怔住了,撩起了红巾偏头看着齐无离。
“洛大小姐不拜么?也是,叫你跪一个小妾的牌位实在是委屈你了。”
洛舒醉嫣然笑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夫君说拜谁,我便拜谁。”说着便挪了挪膝盖,紧挨着齐无离跪到牌位跟前,郑重其事地拜了下去。
齐夫人受此大辱再也忍耐不住,拿了张丝帕掩着面,伏在桌边哭得泣不成声。堂下观礼的宾客也是议论纷纷,还有嘴碎的拉着里外奔走的下人打听究竟。
“离哥儿,你真是糊涂!”一声苍老的大喝在堂中爆响,众人心神一敛,凝目往喜堂中看去。
只见一白发老妪满面通红,颤颤巍巍地立在齐无离面前,抬手便甩了他一个巴掌。老妪浑身上下不见半分修为,齐无离却硬生生地挨了这一巴掌,脆响声传出了堂外。
“当年,夫人千辛万苦才生下了你,爱若珍宝。你一出生便天赋惊人,千机门来日的兴盛必将寄托在你身上。老身虽只是个妇道人家,冷眼旁观,也明白慈母多败儿,唯有历经磨难,你的天赋才能充分激发。故而老身跟门主提议,把你交给你庶母抚养。为此夫人夜夜啼哭,直到将岐哥儿带到身边才逐渐好转。”
“秀嬷嬷,你只是夫人的侍女,我出生的时候,你更是早已成婚,因此才成了我的乳母。”齐无离面色冷峻,斜眼扫了下阿秀,双眸仍盯着齐夫人,“你以为你把责任全揽到自己身上,我便会相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