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未必是良道吉日,但在仙道各派看来,这日显然是璇玑门的良道吉日。
只因玉衡真人选了这一日行拜师之礼。
虽拜师的仅是个北辰宫的外门弟子,但她拜的是万众瞩目的玉衡真人,不看僧面看佛面,除了笑白门,各派都指望着能接到璇玑门的观礼邀请函。
毕竟璇玑门之前从未有过这样的盛事,之后有没有还难说。仙道众人除了想凑一凑这样的热闹外,还想见识一番璇玑门那些只闻其名的宝贝。
可惜的是玉衡真人没感应到他们迫切的愿望。他的邀请函非常有限,一一对应地发到了璇玑门人手中,余下的一概没有,便是疏影楼都欠奉。
更不必提已经交恶的芳华门了。
兰芷软绵绵地瘫坐在锦塌上,双目无神:“小苏儿,确定是今日吗?”
她长吁短叹了许多日,曲苏早已不胜其烦,闻言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姑奶奶,您就别想那么多了,平素不是很拿得起放得下么?”
兰芷修炼大成,驻颜有术,而曲苏风华正茂,二人看起来年岁仿佛,却隔了两个辈分。
“你个没良心的小兔崽子!”兰芷忽然来了精神,伸手就揪住了曲苏的耳朵,“姑奶奶不都是为了你么!”
“玉衡真人难道不是为了‘双修’才怕了你么?”
曲苏笑嘻嘻地回了她一句。
芳华门的太上掌门性情火爆,唯独拿这个侄孙毫无办法。兰芷闻言又软了下去,拿一柄折扇遮了脸:“我哪知道‘双修’是那回事啊……”
“你不知道,别人可未必不知道。”曲苏目光渐寒。他长相儒雅,与兰芷的眉目鲜明迥异,平素就是一副特别和气的模样,好似从来不会动怒。
“要么我偷偷地去瞧瞧情形……”
“我的姑奶奶,慢说芳华门离青渺峰有好几日的脚程,你根本赶不到;即便是赶到了,你能闯进去么?也不嫌丢人!”
“唉,我就是想看看玉衡嘛……”兰芷哀叹一声。
曲苏还待数落她几句,忽觉眼前一花,抬头看时,他的姑奶奶已经站到了屋脊上,正极目远眺青渺峰方向。
只是山水隔几重,又如何看得到?
璇玑门这一日的确热闹非凡,连高居修元殿的玉衡都被惊到了。
驱除绝魄是件极为耗费心神之事,便是如他这样修为精深之人都无法等闲视之,因此近段时间他每晚都需回殿中静心入定。
不料这日锣鼓喧天,整座青渺峰好似都跟着锣鼓的节奏一起抖动起来,将将跳出一段热烈奔放的胡旋舞。
玉衡从来不曾被这样打扰清净,当下便气恼地出了殿门,往望尘矶上一站。
望尘矶是一方巨石,突兀地耸立在修元殿之前,与闲雨阁遥遥相望。
只见下方原本宽敞的平地上人头攒动,好像周围的山石都要被挤了开去。闲雨阁前的屋檐下整整齐齐排着一长列铆钉大鼓,数十个壮汉手持鼓槌,正敲得十分卖力。
又有一拨人头扎红巾,衬得面膛越发黝黑,一人一对硕大的铜钹,随着鼓声打得极为起劲。
玉衡双眉紧皱,朝角落中招招手:“鹭儿,我们下去,看他们在吵闹些什么!”
那长腿白羽的鹭鸟畏畏缩缩地躲在墙角,闻言抬了抬头,往下张望了一眼,这才慢慢吞吞地挪过来,好似十分不情愿。
这时锣鼓声忽然停息了。
云绯若正同杨柳二姝一道看得眉飞色舞,年轻姑娘总是喜爱热闹的。见众人忽然歇了手,她便东张西望了一番。
边上一个虬须男子见她疑惑,朝她神秘地笑了笑:“一会儿你就明白了。”
锣鼓队便是这人带来的。
璇玑门下人虽不甚多,但当年入门者都是各派翘楚,如今多半已经功成名就,出门自是前呼后拥。
青渺峰在外人眼中素来带有几分神秘之色,此时能以这样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上山,自然引得众人趋之若鹜。至于内中有没有闲杂人等趁机浑水摸鱼,那就不知道了。
故而今日璇玑门上下鸟惊雀飞,草皮都被踩秃了一层。各派子弟你来我往,交流切磋,热闹得如同兴盛的墟市一般。
玉衡坐在鹭鸟背上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实在是失策了!
早知道就只许弟子孤身上山。
但他早知道会如此沸沸扬扬的话,八成就不愿同笑白门较这个劲了。
一人一鸟缓缓飞落,到了离地十来丈高时,方停息了片刻的锣鼓声骤然间又齐声大作起来。白鹭倏然一惊,双翅便抖了几抖,将玉衡抖了下去。
云绯若抬头时刚好看见,忍不住低低“啊”了一声。
“啧,这人着实太作死了!”柳儿叹了口气。
云绯若这才明白刚刚虬须男子的意思。
半空中的玉衡真人临危不乱,双臂一张,身子便稳稳立住了。只见他衣袂飘飘,好似踩着风一般从容自闲雨阁上方落下,连发丝也未乱掉一根。
人群中立即传出一片喝彩声。
云绯若眼若星子一般望着师父,手掌都拍红了。
她身边的虬须男子迎上前去,拱手为礼:“恭喜门尊修为又进一层!”
“好你个楼西悯!”玉衡哭笑不得地指指他的额头,“堂堂绵生派掌门,还跟当年似的胡闹!”
绵生派这些年名声鹊起,听闻掌门御下极严,自身修为已达琴心境终阶。云绯若万没想到传闻中的铁血掌门竟有如此不羁的一面,不由瞪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