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刚刚,真是巧了。”玉衡嘴角上挑,伸展双臂轻轻一挥。
梅林中瞬时卷起了一阵狂风。满地的落花随风而起,在空中飞舞,飘落,好似平白下了一场梅花雨。
“你发什么疯?”
“你看,这就是我的徒弟。”玉衡伸手指了指近处一株梅树下的一个小小人影。
这时风已过,梅花雨渐渐平息。兰芷定了定神,顺着玉衡所指方向看去,见那疏疏落落的梅花中,站着个稚气犹存的小女孩。
那女孩生得好似巧匠精心雕琢一般,无一处不妥贴,无一处不恰到好处。她一脸懵懂地站在那里,头上衣上落满了花瓣,看起来就像是个迷路不知方向的小精灵,任谁见了都不能不心生怜爱。
“你是谁?为何在此偷听!“
兰芷皱了皱眉,自己方才的言行举止多半全被她看了去,想来实在有些恼火。她看了眼玉衡,又想到他可能早就知道有人窥视,不知道为何竟不予理睬。
云绯若功力低微,若非兰芷心烦意乱,又怎会探知不到她的气息。而玉衡虽一早便知此地另有他人,但那气息令他隐隐有些故人之感,心中疑惑,故而打算料理完了兰芷这桩纠葛再说。待到兰芷逼他收徒,一时情急,他想也不想便将她拉入局中。
此时细细查看,玉衡才发现这孩子虽然年岁不大,修为也低,但灵气逼人,这份天赋根骨却是百年难得一遇。原本他是为了敷衍兰芷,此刻倒真动了将她纳入门下的心思。
此刻的云绯若心中六神无主,自觉从出生以来都不曾遇见过如此诡异之状况。她脑中忽然浮现出白衣男子所言,不由张皇地看了二人一眼,心道:“真神人也!”
玉衡以为她是吓傻了,走近了道:“你可愿意做我的徒弟?”
“她是北辰宫的弟子,算起来都是你的徒孙了!”兰芷打量了云绯若的衣饰,忍不住冷笑出声,“原来你竟还有这等癖好?”
“那又如何?拜师收徒是两厢情愿之事,只要这孩子乐意,跟他人何干?”
“弟子云绯若见过玉衡真人。弟子是北辰宫的外门弟子,不算真正拜过师,想来并无大碍。”这后半句却是对着兰芷说的。
兰芷不防这孩子竟如此胆大,不由愣住了。玉衡却越发欢喜,这孩子实在合他胃口的很。
“啊,你叫云绯若……好名字。既然你愿意,那就跟我走吧!”
“有幸拜在玉衡真人门下,弟子自然是求之不得。只是弟子还有两位同为外门弟子的姐妹,能否……”云绯若舔了舔嘴唇,眼巴巴地望着玉衡。
玉衡失笑:“这孩子倒是重情。不过我早已允诺了各派只收一徒,若就此破例只怕将来麻烦会接踵而来。不过我可以答应你,日后你可以代授本门心法于她们,有了根基,北辰宫那些人只怕求着她们做徒弟还来不及。”
云绯若大喜过望,忙跪下磕头。
兰芷见玉衡对自己薄情寡义,对这个初次见面的孩子倒是呵护备至,连带她的姐妹都一并照顾到了,心中着实愤懑。北辰璇玑源出一家,传授心法本无可厚非。但她此刻醋意翻腾,哪里还顾得上这事本不容她置喙:“这丫头半分根底都没有,不要说是做你的徒弟,便是做个你山下闲雨阁的侍女也不够格!又如何能跟我那侄孙相提并论?”
玉衡摇头叹气:“我竟不知道在阿芷心中我是如此无能,连个徒弟也教不好?不如我们打个赌,十年后,你让你的侄孙来璇玑门,若是他赢了这孩子一招半式,我便收他为徒。”
“又何须等十年,我今日要了她性命,你便是教上一百年都无用!“
兰芷一边说话,一边已暗暗将真气凝聚于掌心,趁玉衡不备抬手就朝云绯若拍去。
玉衡身手敏捷,见状便将云绯若往怀中一揽,堪堪避过掌风。正欲训斥兰芝几句,忽然闻见一股清香袅袅扑鼻而来,说不出的醉人。
原来兰芷早料到玉衡必会出手相救,便在掌风中悄悄夹了一缕绝魄。芳华门世代相传炼香术,绝魄便是门中不传之秘,中者成日昏睡,便如丢了魂魄一般。
玉衡大惊之下忙探脉查看,却见毒性发散极快,已经侵入了云绯若的五脏六腑。方才还天真烂漫的孩子一瞬间生机全无,便是玉衡这等看淡了生死之人都怅惘不已。
“即便我有对不住你的地方,同这小丫头又有什么干系?我一向以为你只是性子急躁,万没想到如今竟学会了蛇蝎心肠!也罢,从此后你我之间一笔勾销,这孩子的性命由我担待。”
玉衡说罢将云绯若横抱在怀中,径自出了梅林。
兰芷见那黛紫身影缓步轻移,寂静无声地踩在绵厚的落花上面,好似担心稍一用力便会惊到了他怀中的珍宝。她怔怔地看着他渐行渐远,直至走出了她的视线。
眼前的花,树,水,渐渐模糊。兰芷面色苍白,想要出声挽留,却发不出一个音。她暗自决定若是他求她,哪怕坏了门规,她也一定将那孩子带回芳华门尽心医治。
可是她始终没能等到他回头看一眼。
她终于明白自己亲手在两人之间划下了一条鸿沟,生生断了这许多年的交情。芳华门研创了无数的奇香,但没有一味是能令时光回转的。
兰州追悔莫及,一时心神激荡无比,喉中一甜呕出口血来。
此刻的寒梅会已近了尾声,虚空和虚玉正在各自与交好的同道作别。山道上重又热闹起来,而遇仙池却在渐渐归于宁静。
金色的余晖斜照在怒放的红梅上,更有一种夺人心魄的美。
执素好似不知夜之将至,她仍静坐在那里,连面上的笑容都丝毫未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