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风声大起。
巫婆掐算一番,称将有一场大风要来,新继位的清闽大王阿若挈策乌便派人就地起了营帐,将那十几名氏族首领不管死人活人都堆到了一个帐里,只单独留下了格巴哈氏族的首领苏至墩。
号枝守在账内,眯着眼睛玩着手里一把精巧的匕首。苏至墩知道自己死期降至,也不悲号,只是半瘫在地,脸上没什么神采,仿佛将行就木。
阿若挈策乌把背脊靠在冰冷的石质座椅上,看着地上那个从关系上来说应是他族叔的男人,目光里一片空虚“达各玛下葬时,不准着衣,要披头散发,头朝下,脚顶天得葬下去。孤要她就这样埋在土里,永世不得超生!”
苏至墩听了之后,满面浓密的胡须都随着粗重呼吸颤抖起来,他的嘴唇抖了抖,颤声说“大王仁慈,至少让王妃……不,至少让小女裹一身白布……”
“让你裹一身白布倒可以,达各玛还是算了吧。”号枝笑着插进一句,“苏至墩,你可知达各玛做了什么孽?王妃与母家氏族关系好,往来匪浅,首领该不会不知道吧?”不等他回应,她便说了下去,“先是毒杀原王妃萨罕,然后迫害阿若挈策乌,让他从堂堂王子掉到营里一介侍卫的身份,又纵容两个儿子侮辱大王女,直接导致可怜的大王女含愤自尽——如今,阿若挈赛提削了双脚,此生再不可骑马行走,连自理能力都没有了;阿若挈琳琳下嫁奈喀勒氏族,那首领你也看到了,都五十多岁了,长得和癞蛤蟆似的。就连她的两个孽子都是这种下场,你居然还想为她求一身白布?”
说到这里,号枝捂着嘴笑起来,突然转去外面拿了一件东西进来,扔在地面上。
苏至墩只闻到血气冲脑,定睛一看,居然是张人脸皮!再仔细看那眉眼,不是达各玛还有是谁!大骇大怒之下,苏至墩一口鲜血喷出,仰天昏倒了过去。看得号枝哈哈大笑,捂着腹部尚未好全的伤口直叫疼,“哈哈哈哈哈,可笑死我了,你看看,达各玛自己都没了脸,你要再求,我就把她的脸贴在你的脸上,活脱脱的二皮脸!”
说着她就用两个手指捏起地上那张人脸皮,要往昏死在地的苏至墩脸上贴,就在这时,阿若挈策乌狠狠一拍座位扶手,暴喝道“够了!”
号枝的身形顿时便僵了一下,冷下脸孔“大王突然发这么大的火作甚?”
阿若挈策乌头上血脉突突直跳,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座下拎着达各玛的脸皮的那女人,只感到自己的头皮都要崩了。空气中的沉默危险地弥漫开来,让人几乎有种被扼住喉咙的窒息感,然而铁面乌鸦却依旧是那副吊儿郎当的表情,甚至还有闲心去踢苏至墩肚子玩。
“铁面乌鸦,你究竟为何要这样做?”
“啊?”被点名的人这才抬起头来,似乎被质疑地莫名其妙“大王指的是什么?”
“我问你为何要行此狠绝计策,逼死我的王姐!”
王座上的男人如受伤的野兽般咆哮着,她却轻轻弯起嘴角,玩味地笑了起来“逼死你的王姐?大王可真能说笑。把我带回清闽雪原的是你,要我做暗桩的是你,最后坐在那张椅子上的也是你,现在你说是我逼死你的王姐?”
“我不否认带你进清闽金帐是想利用你,可你——”
“阿若挈策乌,你难道误以为铁面乌鸦是什么善茬么?”号枝眯起眼睛,对着他摇晃了一下手里的人脸皮,“虎兕出于柙,龟玉毁于椟。请问清闽大王,虎兕错也?柙错也?龟玉错也?椟错也?”
达各玛的脸皮再次被她随意扔在了地上,就像一块恶心的垃圾。
报丧之鸟好像教导孩子般用最温柔的语气对他说“阿若挈策乌,你救我一命,我便以清闽王位还之。可你别忘了,你救的是报丧之鸟。我——本就是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