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如凉水。
这才是九月末,边疆寒风就已透骨。头顶上无垠的蓝黑色天穹与马蹄下苍茫大地连成一片,是叫人心神荡漾的广阔风景。
朝冰凉发僵的手指哈了一口暖气,铜芸这才能驱使手指放开了紧握的缰绳。她拱拱肩膀,对靠在自己耳边呼呼大睡的人低吼道“快醒来!我们到了!”
头被颠了两下,号枝迷迷糊糊地醒来“哦,到了啊……这就是鹊城?看起来好破。”语气中满满都是嫌弃。
“前辈可别小看这鹊城,传闻镜炴国破后,有皇族后人偷偷将国库近半财宝藏在了这里,打算作为未来复国之用呢。”阿若挈策乌翻身下马,语气中满是兴奋,“近半的镜炴国库,想必也是天下罕见的宝藏!这些财宝,必为我族所用!”最后一句话是用清闽语说的,引起他的随从们一阵欢呼,顿时士气大振。
林夔止则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寅时已过城门将开,为何不见城头兵?”
“想是这鹊城安分久了,城主懒惰,兵卒也油滑,偷懒去了。”号枝打了个哈欠,从铜芸的马上跃下,“咱们入城后第一件事,就该是找个地方睡觉,棍子一般杵在马背上吹了一夜的风,可折腾死老朽了。”
铜芸气道“还睡什么!你睡了一路!口水都流到我脖子里,还发困?”
“铜芸香喷喷,身上又温软,太催眠了啦……”
“啊啊啊住嘴!”
说话间,城头上冒出一个人影,待他点亮火把后,可以看清身上正是穿着鹊城的兵服。城头兵向下看了一眼城门外的众人,高声叫道“各位稍等!我们马上开门!”
“好说好说,劳驾您!”号枝笑嘻嘻地向上招手。
众人入了鹊城,便先找了地方歇脚。
“呼,好冷。行了一夜,骨子里都被冷风吹透了……”铜芸放下行李,喃喃自语着皱眉,将身上衣物裹紧。刚伸手去拉衣襟,身上已被人披了一件大裘。
她疑惑地转头,却是青胆微微对她点头,道“主子怕你畏寒,特地让我给你拿来。”“我,我也并非体弱之人啊!”铜芸顿时脸一红,急忙脱下大裘,“这火鼠皮还是拿回去吧。”
“铜芸还是披着吧!”忽的从屋顶上传来一个声音,“老朽和青胆武功都比你好,用不着这劳什子玩意;你家主子更加用不着,这冻死牛的天气,咱们又吹了一宿冷风,还看到他不歇息在堂里光着膀子练刀呢!”
话音未落,从窗口里飘出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号枝,你给本官下来。”
“哎,林大人找老朽何事?”号枝麻溜地从屋顶落到地面,一张笑脸半掩在铁面之下,出现在窗户前。林夔止眼角不自觉地一抽,“你在本官屋顶上待着做什么?”
号枝举起双手“你睡觉,老朽站岗呀!”
“噗……咳咳!!”青胆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眼见自家主子脸色有变黑的趋势,又急忙忍住。林夔止无奈地叹气“怪我没与你说清。离了凉州,不必再为我站岗。”“靠!你怎么不早说!!黑心狗官!”铁面乌鸦顿时气急败坏。
“歇好了的话,铜芸先去备马,青胆去发拜帖……待会儿咱们与清闽大将军一道去会见鹊城城主。”他也不和号枝胡搅蛮缠,下达指令后便往屋里走去。号枝撇嘴,跟着他走。
“你跟着我作甚?”
“记性不太好的林大人,老朽自进城以来就蹲在你房顶上,没房间供打理梳洗!”
凉州牧点点头,往盥洗的地方指了指,便也去收拾行李。等他拾掇好了过来洗手,却发现盆里的水还是冰凉的。
“号枝,你不摘了面具清洗一下吗。”
似乎被说中了不开心的事情一般,一阵沉默之后,才听到她声音明显低了几度“……老朽面目丑陋,怕是会吓到林大人。”
号枝坐在一边整理头发,将被寒风吹乱的发丝重新用红色发带绑好。
刚刚绕上最后一个结,面前却被递来一块温湿的面巾——凉州牧站在她面前,大有不接过去不罢休的势头。僵持了几秒,号枝轻笑了一声,接过面巾,大方地摘了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