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们年轻人害怕,”常明芬道,“是你二娘……你不知道哇,自从你二爷去世后,我们上班,孩子上学,没人在家陪你二娘,你二娘就害怕起来,我们走后她就关上大铁门,等我们回来了还得猛敲门,她耳朵太背也听不见。”
听到这些,李芹撇嘴嘲讽道:“哎呀,你娘那个小胆鬼,都老成啥样了,都老成一张皮了还怕这怕那的!”
“她不害怕别的,”常明芬不悦道,“她是害怕我三叔!”
“你三叔?”李芹道,“那个老东西不是早就上吊了么?害怕他干嘛?”
“正因为他死了,而且是上吊死的,所以才让人害怕!”常明芬道,“他心里有冤,化成鬼魂后能不祸害别人么?”
说起三叔张祖庆,当时他弄一根绳将自己吊死在小南屋后,整个胡同里的人都有些害怕,但再可怕的事也抵不过时光,一段时间过后,众人不再害怕,可是张祖昌却始终过不了那个坎,于是在害怕和愧疚中患了抑郁症,最终将自己折腾去世。
话说,在那之后,常明芬也有几次浑身难受,被神婆断定为张祖庆上身。所以,张大强家的庭院始终被一种迷信的色彩所笼罩着,一家人人心惶惶,而大字不识一个的二娘则更为害怕。
“那个老东西,和我打了一辈子仗,死了也不留好!”李芹骂道,“不过,你娘也是,她和你三叔老嫂弟俩又没打过仗,一辈子礼爱有加的,她害怕他干啥!”
“我也不知道,但她就是害怕,天天关着门,就好像关上门就能防住鬼魂似的!”陈明芬道。
“哎!”李芹叹道,“都怨你三叔那个老东西……咋死不行,非要上吊!”
不过张小强倒没看出二娘害怕过。所以他猜测常明芬只是在夸张、在虚构,尽管目的尚不明确,但自有其目的。
见到李芹将话题尽扯在无关紧要的三叔鬼魂和陈年旧帐上,陈明芬赶快将话题拉回来道:“唉呀,真是在那住够了,不仅三叔的鬼魂天天魇着这个魇着那个的,而且出入极不方便,胡同那么窄,脚下是土路,晴天一身土,雨天一身泥,有时候上班前下雨,连个摩托车也推不出去……哎!真是住够了。”
说到这里,张小强终于明白了嫂子的目的所在:她想要住他们家的旧院子。现在他才懂了他嫂子既不捡芝麻、又不要西瓜的大企图。
很明显,她的意思是说:既然你们住楼去了,撇下你们这么好的院子多可惜啊,屋又大,院子宽敞,全是硬化路,距离公路又近。闲着也是闲着,不如给我们住吧。
但她不直说,而是委婉着、拐着弯说。她不怕张小强和吴清韦听不懂。张小强和吴清韦当然能听懂,因为这是他们两人的弱点:他觉得仿佛自己欠世界些什么。倘若自己拥有一桶水,而不为不如自己的人贡献出半桶水的话,那就觉得自己做错了,并因此而良心不安。
张小强现在就很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