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粪换葱喽!”胡同里传来吆喝声。
“鸡粪还能换葱?”听到后我迷惑不解,转身跑了出去。
站在胡同里向南看,看到了洪洋娘,她一向和善可亲,是我最喜欢的大嫂子,只见她一摆手喊住了葱农。葱农推着一辆很大的独轮木推车,两旁各躺卧着一只大扁篓,中间的横架上码着鲜绿的大葱,排排大葱在青灰色土墙和棕褐色木推车的映衬下,杆白叶碧、鲜翠欲滴。两人讨价还价了一会儿,葱农从推车上卸下一只扁篓,提着一杆大秤,跟着大嫂子走进她家。
我凑上前去,倚在她家大门框上向里看,看到葱农手执铁锹在鸡窝里铲出一堆堆的鸡粪放到扁篓里。扁篓堆满后,两人抬秤,计数算账,把等价的大葱交到大嫂子手里。
葱农推着独轮车离开了。大嫂子笑眯眯地,边走边在大葱间“啪”揪下一片葱叶,用手指抹一下尘土便放入嘴巴里,香甜地咀嚼着,看着她朵颐的样子,我的口水不自觉溢满了口腔。
我喜欢吃大葱,那味道又香又辣,生吃滋味最好,就着大葱我能吃一大块窝头,趁着葱农还没走远,我急忙跑回家去。
“娘,我们也用鸡粪换葱吧!”我大叫着。
母亲快步跑出门去,喊住葱农,带着他来到我家废弃的鸡窝前。我乐呵呵在后面跟着,兴奋不已,像他们甩来甩去的一只小尾巴。
“是废弃的鸡窝吧?”葱农看了看鸡窝,并没看到鸡。母亲点点头,趁着小黄不在窝里,把两只小狗崽儿抱到一边儿说,“挖吧。”
葱农伸出铁锹,撩开鸡窝地面上的表皮,失望地摇了摇头,继续向下挖,还是一层层黄土。
“这鸡窝废弃多久了,表面全是下雨淤积的黄泥,这样的‘鸡粪’我不能要。”葱农冷冷地说。
我看了看鸡窝,的确,那鸡窝的顶部东一块西一块全是窟窿,木条和苇杆全破落了,上面涂的泥巴早被雨水冲散了,在鸡窝底部淤成一层厚厚的黄土。
“那你再深挖挖,底下应该有点儿。”母亲说。
“不挖了,数量这么少,不值得。”葱农摆摆手离开了。我感到一阵冷风吹过,心凉凉的、酸酸的,对鸡窝的愧疚胜过对鲜葱的渴望。
“我带你姐弟俩去串门吧。”母亲说。我觉得她是想让我尽快忘掉鸡粪和鲜葱的事儿。
母亲在前走着,我和姐姐在后跟着,我有些无精打采。母亲带我们去了二大爷家、六叔家,又去了奶奶家,奶奶家座南朝北,对门住着三大爷,那屋大点儿,这屋小点儿,形成一座小小的四合院儿。走出奶奶家门口,母亲望了一眼对面,三大爷的门开着,黑洞洞的,静寂无声,像废弃多年的窑口,母亲只看了一眼,便拉着我们迅速离开了。
三大爷叫张祖庆,49岁了尚未娶妻,独自一人生活着,脾气古怪,与兄弟们鲜有来往,却与大姑和二姑走得很近,我们都猜不透他。
“走,去你三爷爷家玩儿一下。”走出小四合院的大门,经过三爷爷家时,母亲说。
三奶奶刚去世不久,三爷爷总显得孤单落寞,整天憋在家里。去他家玩儿,据母亲所表达的意思是多少安慰他一下。三爷爷的牙齿全掉光了,下嘴唇跟鼻子挤在一起,仿佛一个多褶并塌陷的圆包子,我们踏进屋子时,他正在堂屋里摆着小桌喝茶,见我们来,三爷爷不情愿地站起来打招呼。
“等等呵,我给俺孙孙拿点儿好东西。”给母亲倒上茶后,三爷爷起身,走向悬挂在房梁上的一只竹篮。他踮起脚尖,从里面摸索了半天,拿出一根油条,撕下一半儿来,转身递到我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