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两人牵住手,在深邃的夜色中奔跑,一如当年在中南角的夜色中一样。只不过,这一次我们的角色互换了。我感觉喧闹声离我远去了,唯有夜风的潇潇声,从我的身边、耳边掠过,带给我隐隐的凄凉和寒意。
我们终于停了下来。我低头看着她,准备组织语言。但我还是不知道该从何开口。最后,她先说话了。
“我们一定都有很多问题。”
“对。”
“能让我先说吗?”
“请讲。”
“公然挑衅所有人,你究竟是怎么想的?”如我所料,她果然忍不住问了这个问题。我可以听出她声音里的彷徨、焦急和隐隐的愤怒。尽管我想笑,但面对这种明面上的关心,我笑不出来。
最后,我只好严肃起来:“只不过是一次失败的试验罢了。问题的确出在我身上。不过,我的大方向是没错的。”
“试验?你究竟想干什么?你演讲里的些话,难道真的是你的真实心声么?”
她的问题果然很多。如果换作是任何别的人,我大概都不会有什么耐心和他解释。但是,如果是她的话,就另当别论了。
“我在刚才演讲里所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是在经过我长期的研究分析后,才取得的结果。我认真对待我说的每句话。”
“但是,你这种完全肯定的态度也太过于轻率了吧?”
“我的确是轻率了。但不是指我对我言论的笃信,而是我对人们性格的分析。从结果上看,我说大部分人都是嘴上讲讲的懦夫的话,无疑是正确的:因为在台下的那么多人中,只有不到十个人,敢于真正地向我冲来。尽管殴打了他们,但我敬佩他们的这种精神。而剩下的人,如我所述。”
我顿了顿,悄悄看了看她的脸色。她似乎是在相当认真地倾听,并未注意我的眼神。我接着又补充道:
“但我忽略了基数的重要性。他们的人数,导致了我的危险处境。不过,在你的帮助下,这次试验还是成功了。我必须得感谢你。”
“但是,这一次,你可能还是逃不掉了。”她见我似乎说完了,黯然补充道。“这回,在场的很多人恐怕都会指控你,你可能因为宣传动乱思想,和公共场合的暴力事件,判五年以上。”
“必然的结果。但我并不准备就此逃跑。我的这些思想,或许在短时间里,不会被世人认同。但是三年内,他们必定会承认我,承认我的思想。”念及此处,我终于再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还有心情笑?”
“放心。我不会有事。我等着他们自觉主动地来请我。”
“请你出去?别傻了,兰斯。你这种固执的思想,早晚会把你逼上死路。”她几乎是哀求地看着我,让我感到一阵阵心跳的颤动。
但我还是要向她解释。“不要担心。我这么说,是完全有自己的理由的。”
“但愿如此。”但她似乎并不想听我的这些理由。“但我还是很担心。而且,如果你那天犯的事被他们挖出来了,你就--”
我抬起手,示意她暂且安静。我听到了远方而来的声音,夹杂着无数隐约的谩骂和威胁。
“你得走了。”我说:“如果被他们发现了你和我在一起,那你肯定没好下场。”
她明显局促起来,但似乎还有些挂念:“但是--”
“即使现在你走了,没什么对不起我的。你知道,我不想因为我的原因,让你也受到那些恶意的压迫与排挤。”我提醒她。
她站了起来:“我去那边告诉他们,你不在这边。”
“如果你去了的话,一定会引起他们的猜疑。他们会质问你究竟去了哪,进而推断出是你关灯救我走的。不要小看他们,好歹他们也是高材生。去吧,别让你自己也变得和我一样,孤立无援。”
她似乎还是不愿离去。但仅仅是过了几秒钟,她就最终做出了选择。她深深看了我一眼,慢慢从长椅上站起身来。然后,她的背影第二次在我的视线里消失,融入了黑暗里。我看到她的影子和黑夜缠在一起,交织融合,变成一片剪不断的黑色幕布。
我笑了。我就喜欢她这一点,因为她愿意抛掉自己那些感情的束缚,在最关键的时候,选择做最正确的事。中南角的时候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总有一些人,他们身上,是有着一些超越其他人的优势的。可能是能力,可能是性格。但不论是什么,只要有这样的品质,就是好事。
我站起身来,向着追兵传来动静的方向,也就是她的相反方向走去。无论如何,不能把她一起拉下水。否则,我就是毁了一个好女孩的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