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别总是迅速的,但是重逢的速度,却可能比分别来得更加快速。
在那件事过后,我继续了我的旅程。那女孩很讲信用,的确没去告发我。而之后的事情,也和我预想中的一样。当地警方在经过短暂的调查后,便偃旗息鼓。我猜想他们心里可能还暗自高兴:这里的人渣又少了几个。
我休息了一段时间,养好了身上的伤。并非什么严重的伤势,倒是没引起什么骚动。我只说是不小心摔了一跤,磕破了脑袋。酒店的服务员很快信以为真。在涂了一点药水后,事情也就过去了。
但在那时,我发现了一个有些严重的事情:我在杀死一人,重伤两人,并且逃逸后,内心竟然没有产生丝毫的负罪感。
理论而言,任何人在第一次杀死其他的任何生命时,都会在心底深处升起他们的“负罪感”。即使是杀鸡,看着一个曾经鲜活的生命在自己手上冰冷,在短暂的抽搐与痉挛后,再也不会动弹--没有经验的人,绝对不会好受的。
但是我不一样。我丝毫没有感受到这些。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在我仔细思考过其中原因以后,我做出了第一个推断:
这是一种潜质。一种天生的,独一无二的东西。
但这未免有些片面了:“潜质”这种东西,未免太过玄乎。联合体有173亿公民:为什么那种特殊的潜质,偏偏就会出现在我的身上呢?
我顺着这条道路,继续推断了下去:是后天形成的吗?这很有可能。我几乎是一个人度过从童年到少年,再到青年的岁月的:或许我并未养成那些感情?我的父母几乎不怎么管我,而我也并不习惯与他人交流:也没有交流对象,那里几乎只有我一个孩子。我曾目睹成千上万实验动物的死去,我看着它们流干最后一滴血。
真的是这样吗?
我已经不想深入讨论这种问题了。反正我并未愧疚,所以我干干脆脆地将它们抛在脑后。我只知道一点:我今天的思想和行动,其基础便来源于我的这种“无情”,建立在这已经隐隐淡化了“人性”的基础之上。换成其他任何人,哪怕能力和智商凌驾于我,都不可能做到我这一步。
讨论结束。历史不是由个人的性格就能推动的。它还需要一样东西:一根导火索,使其足以引爆一个最大的炸药桶。现在,我们试着让故事继续下去。
在那以后,我的旅程继续了下去。我曾经一度希望找回我的那些感情,一度濒临成功的边缘。然而我最终失败了,我被来自人类世界的劣根性逼到了绝境,逼到了独立思考出这条“超越人类”的道路。尽管我很想跳过那些对于现在的我来说,依旧显得有些痛苦的记忆:虽然对一个没有感觉的非人类而言,用“痛苦”这个词语有些不恰当,但也没有更好的形容方式--总而言之,这也是必要的一环。
咳。一下子没忍住,又说了许多总结式的话语。总之,在我的旅程结束后,我再次受到了社会广泛的关注。这次我显得游刃有余,再没有几年前的惊惶。我做了无数的演讲:虽然其内容,无非在于给一些过得滋润的很的学生灌鸡汤。他们在听完这些批话以后,可能会深受感动,甚至泪流不止。然后在思考三分钟后,继续重归他们自己的生活:上课睡觉的依旧睡。玩手机的依旧玩。生活依旧死气沉沉,毫无变化。事情就是这样。绝大多数人的本质,都是心里和嘴上想着、说着改变,而手上和身上绝不行动半步的。
不过,这种无意义的事情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我收到了来自白鹰州州立大学的一封邀请函,邀请我入学。我同意了。毕竟,这在整个联合体也算得上最优等的一批大学。而且,我也完全有能力,做到其中最优等的学生:最关键的事在于,我没目标,也没什么事干。如果能继续补充一些知识,于我而言,或许是更好的选择。
我阔别了周游不定的生活,来到了曾有过一面之缘的学院,成为了联合体成立以来,第一个被该学校特邀的,没有任何其他学历的学生。
啊!那时我本以为,这是我正常生活的开始。但谁能想到,这是我人类生活的终结?
我在学校的身份,是一位特邀生。当然,课程还是从大一开始算起。如果我能一直顺利读下去,直到毕业那天,我多半会成为本校的一位教授。但你们看我今天这副样子,就可以断定,我肯定没走上正常的发展路线。没错,这其中发生了很多事,与联合体最近几十年里的各种大事件都息息相关。我会将它们梳理好,一一告诉你们。
我最初定下的选择,依然是生物学。毕竟,这是我十余年以来的唯一专长,也是唯一具有和那些世界级高材生们叫板的资本。至于其他,实在没辙。
我在学校的前些时日,每天除了听课,就是听课,和其他人也没有什么交流。但后来我发现,他们的水平实在不如我:远远不如。而且,他们的身上还存在着大量传统的劣根性:骄傲,与嫉妒。当然,这与我那时水平低下的表达能力也脱不开干系。但无论如何,我没交到一个朋友。
原因是什么呢?
对我而言,他们研究的课题实在太过简单了。即使是对我的同学们而言,最为困难的问题,对我来说也像喝水一样简单。初时,我低估了自己的能力,以为自己和他们在同一个水平线上。我轻易就解决了那些题目,然后我自以为他们也该弄完了。然而并没有。我超然于他们。
明白了吧。虽然说起来有些装逼,但天才永远是孤独的。我也是这样的孤独。没有人愿意与我深一步交往,取而代之的是无数的打小报告、抹黑与排挤。同学之中没有我的立足之地。很快,我再次变得孤单一人。我索性搬出了寝室,用自己这些年积攒下的一笔积蓄,在外买了一间房子,独自居住。在上了一段时间的课以后,我愈发觉得无聊:这个地方,无论从水平、氛围还是能力上,都与我童年时的环境没有可比性。生物圈三号,可是由世界级的科学研究工作者组成的顶级团队--这种环境,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可能往后,也再也不会出现这么一种东西:事实也的确如此。
我开始不再上课了。我的能力所对应的,应该是教授,而非一个普通的学生。我开始自行学习,查找资料。我开始独自探索科学领域未知的深海。我有了更多时间,得以在1.5倍重力的运动室进行锻炼,这让我告别了曾经单薄的体质。总之,我开始自己规划自己人未来生的路途。
那时,我的思想已经开始渐渐定形了。我可以说,我现在的那些行动的基础,就来源于这一时间段的思想形成。
我察觉到,几乎是任何一种生物,都没有长存的可能。更进一步的说,是没有永远都繁荣下去的可能。每当他们发展到一个特定的阶段时,就会陷入困境,再也无法更进一步。而每逢这时,就会有一种全新的,更加强大,更加全面的物种,取代他们的地位,成为新的统治者。
想想看吧:从单细胞生物到人类,“地球霸主”这个光荣称号的主人,是否换了一届又一届?鱼类、昆虫、恐龙,这些曾经的霸主,如今又有哪一个能维持昔日的荣光?曾经威风八面的他们,有哪一个没有最终被更强的生物取代?人类必定不会是例外的。迟早有一天,取代我们的物种,会出现在世界上。然后,因为某种原因:也许是自然的暴怒,也许是宇宙的无心,也许是自我的毁灭。方式无所谓,但这一天,人类的末日一样会来临。然后,不知多久过后,就将会是新主人的时代。这一天或许很长,遥遥无期。但它终究会来临。
我深陷于这个观点之中。但那时,我并没有成为这一新主人的觉悟。我那时依旧希望能拯救人类。我开始了思考和论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