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巷子,牛车慢悠悠的在街市上走着,起初还不觉,不多会,窗外的景致令王慎之越来越熟悉,直到又见着之前出城去鸡鸣寺的时候,经过的那家药铺。
“这里我来过。”
此时在温家所居住的破败巷子口,已经来了一些人,但毕竟温峤落魄,来的人也不多,很多人也只是来看一眼,略送些薄礼,就匆忙离去。
进了门,灵堂也装点的极为简单,没有客人,只是一个素服缟衣的少年,面色憔悴,前额处还有大块的淤青,不时的往前面的火盆里添些纸钱。
这少年长的极为英俊,虽然稚气未脱,却有着一番不同于常人的气度,只是可能哀伤过度,表情看起来有些木讷,眼睛直愣愣的看着前面的那口盛敛着温峤遗骨的棺木。
“这个少年?”
王慎之小声的说着,他隐隐约约觉得这个少年在哪里见过,恍然间,脑中闪过一阵悲怆哭声,对了对了,就是那个买不起药的桓小公子了。
过了好大一会,跪在地上的少年好像才意识到又有人来吊唁,有些歉意的站起身来,走到王恬夫妻面前,深深的施了一礼。
在这个战乱的年月里,尤其是像他这样落魄的家世,很多人根本就不会把他们当回事的,桓小公子自然是对每一个前来的人都心怀感激,但他心里也很清楚,这些个来客,也大多是因为自己义父生前还留有一些的功业名望,这义父一死,自己也就从此无依无靠了,想着还在给人做牛做马的弟弟,桓小公子心里更加的痛苦,赶忙转过身去,伸手擦去眼角的泪水。
温峤病重的时候,家里实在是太穷了,桓小公子自己要照顾义父,无奈之下,只得把比自己稍微年幼一点的弟弟卖去一个人家里,以奴隶之身,换些治病钱,如今,义父已死,可他又哪里出得起赎回还在受苦的幼弟的钱。
“你是?买药的桓小公子?”
王慎之确定了,面前的这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正是自己之前路过药铺的时候,买不起药的那个小公子,听掌柜的说,姓桓。
桓小公子听了一愣,方才抬头上下打量了一番站在一对中年夫妇身后的年轻人,待认出王慎之后,有些激动的说道。
“小弟桓温,见过恩兄~”
少年从王慎之的衣着和言语中,认出了他,慌忙上前,作势就要跪下去,被王慎之拦住了。
“桓公子不必如此,举手之劳,何必这么放在心上呢?”
而后几人便在院子里找了一处相对干净一些的地方,铺了些干草,也顾不得这么多,四人席地而坐,听着桓温聊了些自己的经历。
自从他父亲在苏峻之乱中被自己的手下设计所杀,才刚刚有了一点起色的桓家又一下子落入了谷底,无奈之下,桓温只能带着弟弟桓冲来建康投奔义父温峤,却不想天又有不测风云,一下一下的拍打在年轻的桓小公子身上。
没来温家多久,温峤就病下了,整个身子都动弹不得,变卖了田产家宅,找遍了名医,可温峤的病却不见有一丝的好转,反倒是愈发严重了,此时桓温手上已经钱财用尽,无奈之下只能把弟弟桓冲卖掉,给义父换些治病钱,想着以后有钱了,再赎回来。
说起这些,少年的脸上很平静,没有一点的波动,像是在说着家长里短稀松平常的事情一般。可越是如此,越让人觉得揪心,想想,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先是在战乱中死了父亲,而后好不容易得到些依靠的义父,又病死了,幼弟也不在身边,整个家,七零八落的。
“桓公子以后有什么打算啊?”
王恬眼中闪着一丝不忍,问道。
“恬伯父问我什么打算,唉,我现在也没什么能力,更是无依无靠,前途一片渺茫,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