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折在右边落座。
禄掌柜本来站在下首,被封雪阁叫着入坐了:“回娘子,陈祥十日前在鸽房被人截杀。索性截杀之人火候不够,陈祥又体态富裕丰肌大腹,那人用匕刺入要害不深,让他装死给骗过去了。那人自以为杀死陈祥后,雇了个地痞将陈祥抛尸荒野,还说以后东市布衣坊就归他了。我也是在第二日那地痞上门讨店时发现,装作客商盘了这间布坊,灌了几壶酒问出来的。”
封雪阁眉头一皱:“陈祥如今在哪儿,可有大碍?”
禄掌柜道:“我已将陈祥接回家中修养,有可信之人照料。只是他现在喉部受创,还躺在榻上,说不能说,动不能动。”
“捡回一条命,算是不错了。”江折问:“你可知是何人截杀他,那鸽房呢?”
禄掌柜看了他一眼,道:“人不知道,鸽子全被放跑了。”
江折也不惊讶,低声道:“果然。”
禄掌柜神色一凝,听这口气,不止是晋昌出了事。
“陈祥无事,你便照顾好他。待他伤好之后托人带个信,以后就让他回漠北吧。”封雪阁揉揉眉心:“小弟收上的消息里,唯独缺了瓜州这块,于是我们便从瓜州下来。一路上到常乐,都是鸽房被毁,可这次在晋昌,对方就开始杀人了,这是为何?”
“难怪我叫商队带去的信前面还没回,原来是鸽房被毁了。现下只靠人力传信,恐怕得慢上许多时间。”禄掌柜思索一会儿,接道:“晋昌站点,陈祥在明我在暗,那人想来是不知道的。他‘杀死’陈祥后就离开了晋昌,说明对我们的暗线并不了解。”
封雪阁点头:“的确。如此说来,他的行事风格是突然间就变了?”
江折也道:“或许还要问,为什么常乐之前都是鸽房被毁,到晋昌就是找到站点?他方才可说了,那地痞是从杀人者那儿知道成衣坊的。”
而种种改变,都发生在陈祥身上。
禄掌柜也是聪明人,他当然知道陈祥是关键,可这关键开不了口,写不了字,又有何用。
众人一时无话。
伙计阿泳进来时,就见他的掌柜和掌柜的东家们坐在一起,个个面色凝重不知在思考什么大事。他不敢打扰到掌柜的和掌柜的东家,把茶端上桌后,轻声地退下了。
东市不开夜市,再枯坐下去,或许就要闭市了。
封雪阁随意取了茶盖,道:“你的伙计?”
“嗯,对,他叫阿泳。”禄掌柜有些无奈:“这孩子家贫,幼失怙恃,还有个妹妹要养。我住他家隔壁,他妹妹生病时给他出钱买过药。他感念我,就时常帮我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这次盘下布衣坊,我觉得一个人脱不开身,又想帮他家里一把,就请了他当伙计。”
封雪阁点点头,道:“知恩图报,是个好孩子。”就在之前,怕他们二人不怀好意,这伙计还一直拖延着,不告诉他们掌柜在哪儿。
禄掌柜平日与他相处,感受最深,便也笑道:“阿泳的确是个好孩子。存心不在,我就拿他当弟弟。”
封雪阁听他这样说,便也想起了自家不省心的弟弟,微笑着柔和了眼神。
江折在这种事上是不能感同身受的。他没有手足兄弟,也没有可以关心的朋友。他始终是一个人。
这时我能说什么?
江折这样思索着,可最后打破这种气氛的并不是他。
“他们是跟着无榭来的。”封雪阁突然出声。
江折早就习惯她时不时从一件事跳到另一件事的想法,因此他可以调侃几句,但不去追根究底,反倒会考虑这个可能。
于是当禄掌柜惊讶地问:“娘子怎么会这样想?”江折忍不住勾了下唇角。
封雪阁不复方才温柔,眼中冷冽:“诸多事由太过巧合,若连在一起却也能说得通。无榭被他们设计主动离开漠北,但这一路上总不可能避过所有人烟。而只要进入城中市集住店购物,总是有可能被站点的人碰上。”
江折点头:“照这假设。那些人必定一直在三郎周围监视,才能及时发现站点放飞的信鸽。然而站点和鸽房都是分开的,所以他们只能破坏鸽房。可这次为何会变呢?说不定,是由于三郎和陈祥掌柜有了接触,陈掌柜被发现,于是他们将鸽房和人都毁了。”
禄掌柜听得一愣一愣,似乎却有道理,可细想又无凭无据。最终他挣扎着道:“娘子所说,全是凭空猜测,实在站不住脚。”
封雪阁微微阖眼:“世间因果千千万,我也只是把眼前诸般可能组合了而已。倘若这猜想是错的,那也不会太过离谱。”
江折表示赞同:“反正我们只得这一个想法,那先将它当作对的看吧。无论如何,倒着推,总是比瞎琢磨好上一点的。”
禄掌柜无言以对,咬牙道:“那我就回去问问陈祥,是否见过三郎君。”
“确切可行。”江折道:“你对他说,是就眨两次眼,否就眨三次眼,再问些简单的问题,这样想必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