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我们来到了肇嘉名曾经工作过的学校。昨夜疾风骤雨,将整个城市浇了个遍,每隔一小段距离就有一小水滩,气温也降了好几度。
一把黑伞,中型。撑在两个人中间,有些勉勉强强。
楚辞看着湿了半个肩头的某人,有些哭笑不得:“我没事,你撑过去一点吧。”
刚刚明明可以再买一把伞,他偏固执己见,如今自食恶果了吧。
他扫了眼滴落在肩上的水珠,感受那股浸入皮肤的湿意:“那你是想让我走前面还是后面?”
什么意思?
“伞在移动,却没有人,你让别人作何感想?”
她据理力争:“也可以买把大些的伞。”
“浪费钱。”
“......”
你赢了。
“你们是谁?来驭梦中学做什么?”
保安亭内探出一颗脑袋,是个中年大叔,脖子上围了条围巾,嗓子有些沙哑,似是感冒了。
楚辞张了张口,关于昨晚设想出来的角色,真要脱口而出时,还真有些难为情。犹豫片刻,还是将求助的眼神看向他。
帝居顺势揽住她的肩膀,言语间不露丝毫的破绽:“你好,我们是帝落落的家长,肇嘉名老师曾经是落落的班主任,听说她出事了,我们特意回来看看。”
说得脸不红心不跳,跟确有其事似的。
大叔端了杯枸杞红枣茶出来,朝他们摆摆手:“你们走吧,她四年前就已经辞职了。关于她的事情,你就算问学校的领导,他们也不会知道的。”
二人交换了下彼此的眼色,以这个身份进去,似乎也不太管用。
楚辞瞥见大叔眼皮处有些红肿,应该是上了火。就从包里拿出几包清火明目的茶叶给他:“这是帝氏茶庄的金骏眉红茶,既能提神醒脑,也可以降火驱寒。”
帝居挑了挑眉,他的小姑娘手段果然了得,不过区区几包茶叶,却一石三鸟。
在他们转身之时,大叔喊住了他们:“你们想知道肇老师什么事情?”
三人进了一间休息室,里头的炭火烧得整个房子暖烘烘的,大叔催着帝居脱下湿衣服:“别仗着自己年纪轻轻就啥都不顾,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就知道什么叫病痛缠身了。”
说完,接连咳嗽了好几声。
听他这么一说,楚辞也隐隐透着担心:“这里正好有火,你脱下来烘干一下吧。”
说着欲挣脱他的手,反被他握得更紧:“当着被人的面儿表演隐身?”
又抽空看了眼大叔,带着不悦:“她胆子有点小,您别吓她。”
“得得得,算我瞎操心。”
楚辞还是不放心:“最多你挡着我,别让他看到。”
“傻。”
这里那么暖和,等他们问完话,衣服也干得差不多了。
言归正传,二人抓紧时间询问:“您刚刚说肇老师四年前就辞职了,是因为什么?”
火炭烧得红彤彤的,大叔用铁钎拨了拨上头的黑煤,哔啵几声,火星子漂浮在空中:“这件事,隔了这么多年,估计也没有多少人知道了。”
他们屏气凝神,静听大爷的下文。
原来当年,肇嘉名辞职的真正理由,是因为一个不知名的男人。
四年前,某一深夜。也是这样雨水缠绵又冷寒的天气。
刚交班的大爷捧着一解放杯,朝迎面走来的肇嘉名打招呼:“肇老师,又那么晚下班啊,多注意劳逸结合。”
接连三年被评为省级优秀教师的肇嘉名,在工作岗位上的确是尽职尽责。
肇嘉名肩上挎着包,温柔一笑:“多谢。”
加班到深夜是常事,所以他们两个都没多唠嗑,肇嘉名就站在路口打车。平日里不过几分钟,就会有的士车过来,今日等了将近半小时,连个车的影子都没看到。
肇嘉名不断摩擦着双手,权衡利弊之下,还是决定走路回去。从这里到家,坐车十多分钟,走路却要四十分钟。可与其在这里冻成冰块,还不如走回去。
不知为何,平日里亮如白昼的路灯,今夜都闪烁不断,髣髴有人拧松了他们的旋头,致使它们接触不良。
肇嘉名壮着胆子继续走,身后忽然闪过一道影子,吓得她险些灵魂出窍。再次抚平心绪朝前走,肩上落下一掌,在她回眸的刹那,被拖进了巷口中。
第二天被人发现的时候,衣服被撕成条状,浑身是伤,整个人奄奄一息。休养了好一阵,她忽然回来上课。当所有人都以为她没事的时候,她却在好几次深夜,徘徊在那个出事的巷口,口中不断喃喃着:我想念你的身体,想念彼此融合的完美,只有你才能满足我对于另一半的需求......
楚辞正在喝水,被这句话吓得险些呛到。
对于东方女性,尤其是受过高等教育的知识分子来说,这样的话压根不可能说出口。
大爷也觉察出了楚辞的尴尬,挠头一笑:“看来你这位小妻子不仅胆子小,还容易害羞。”
帝居拍抚着她的肩膀,脸上倒是一副与有荣焉的坦然:“单纯一点挺好的。”
楚辞耳根子一红,拽了拽他的衣角,示意他收敛点。
某人见好就收,看向大爷:“然后呢?”
后来,她上课越来越心不在焉,每天深夜都在那个巷口等,他的丈夫尤光源将她带回去照顾过几个月,一次不注意,又逃出来。在跑的途中,遇上几个地痞流氓,又一次被......
随后,他们举家搬迁,之后就再没听到她的消息了。
离开驭梦中学,缠绵的细雨已经停了。公交车从他们面前开过,留下一阵阴恻恻的寒意。
楚辞跟在他的身后,一言不发。二人抵达肇嘉名出事的巷口,腐臭的气味蹿过来,忍不住反胃。其实时隔多年,再回来查看,很多痕迹都已经消失殆尽。就像六耳猕猴的案子,被积压了这么多年。可但凡有什么有任何线索,都不要错过。这样才能还死者一个公道。
“你看这里。”
墙壁上,有三条陈年的划痕。粗细不一,一番对比之下,又不像是人的指甲。
楚辞深吸一口气,决定将心中所想与他坦言:“我有一个大胆的假设......”
他笑,鼓励她:“说说看。”